“你为什么会留下我呢,阿罗?”我问道。也许从来到沃尔图里的第一天我就应该询问这个问题,但那时的我是如此盲目,以至于理由变得不重要了,我从未想过这背后也许会是一个令我绝望的答案。
“啊,费伊,我得说,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你身上有一种神奇的特质。”阿罗缓慢地笑了,他松开交握在一起的手,将左手搭在了膝盖上。我注视着他惨白修长的手指,在黑色西装的衬托下,它们看起来和大理石没有什么两样。
“你从没有怀疑过吗?卡莱尔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你拙劣的借口——我不知道你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但我很确定你所说的是假话;那个追猎者,詹姆斯,又是如此仁慈地放过了你。当你回到家里时,身上甚至一条伤疤都没有留下。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吗?费伊,你是这样害怕他人注意到你、不信任你甚至加害于你,这种自我保护的渴望赋予了你一种特殊的能力。”
“你还没有意识到,是不是?”阿罗说,“当你身边的人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时,你就将其判定为会伤害到你的情绪——无论它究竟是什么,然后它就会在你的影响下被削弱。这是多么有用的能力啊!看看马库斯,他最近想起狄黛米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少了。”
我尽量自然地转过身去,强忍住鼻腔里直往上翻滚的酸涩,掸了掸烛台上不存在的灰尘。这也是意外之喜,是不是?我这样安慰自己,要是没有这个,我的秘密早就被揭穿了,更不要提留在这里了。
“这对我来说还真是新鲜事哩。”我说,“幸好你告诉了我,不然我还以为是你对我这块小羊肉一见钟情了,阿罗。”
他完全被逗笑了,我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乐不可支的声音:“天哪,费伊,你真是太有趣了!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是如此迫切地需要你呀!我得说,我太爱你了。”
多么动人的谎言,我曾以为我愿为这句话付出一切。然而人类生来就是贪得无厌的,当一无所有时,她渴望爱情;当爱情来临时,她又渴望完美的人生。吸血鬼会爱上人类吗?如果他拥有洞察任何人心灵的能力,如果他经历过最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如果他掌握着能摧毁一切的权力,如果他能够模糊真相与谎言的边界;如果他可以操纵一切、改变一切、决定一切、扭曲一切。人人都会爱上他,而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那么你呢,阿罗?你需要我替你缓解的,最强烈的感情是什么?”我颤抖着挺直腰杆,竭力让声音保持平静。
“痛苦。”他说,“因我的妹妹狄黛米死去而感受到的痛苦。”
“你猜怎么着,阿罗。”我低低地说。“我感觉有点累了,晚安。”
第14章 房间里的大象
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我和卡莱尔的通信中断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写错了地址,所以我再三检查,甚至用咖啡馆的电话打去了邮局,让他们确认福克斯的邮差还活着,结论是一切正常。然而我寄去给卡莱尔的信仍然一封封地被退回来,最后我给贝拉写了张明信片,询问她和爱德华的近况。我猜她大概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当我终于拿到回信时,房间里的壁炉已经需要整夜燃着了。说起这个壁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它是个装饰品,直到我向海蒂抱怨城堡底层的房间真的很冷时,她惊讶地看着我问“你干嘛不用壁炉呢”。清理里面的灰尘花了些功夫,但它熊熊燃烧起来的效果简直是个大惊喜,我坐在噼啪作响,散发着松木味儿的火堆前拆开了贝拉的信。
“亲爱的费伊,希望你一切都好。”她这么写道,“爱德华一家上个月搬家了,他说他们不能再住在福克斯了。事实上我认为真实的原因是爱德华觉得我不再安全了——仅仅因为贾斯帕在我划伤手指时试图攻击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我是说,既然他是个吸血鬼,更何况爱丽丝会阻止他的!无论如何,我会为见到爱德华做出任何可能的尝试。”
如果放在以前,恐怕此刻我已经开始对她的冲动言论评头论足了,但此刻我居然有些想赞同她的话——这可不太妙,当你的判断能力变得与陷入狂热恋爱的女人差不多时,你就该反思你自己是不是也爱上什么人了。毕竟从本质上来说,爱情和吗啡没有区别:当与它素昧平生时,你是如何也想象不出你会为它做出多少疯狂之举的;而当它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后,你就无法想象离开它的生活了。
我继续向下读信,贝拉零零散散地写了一些琐事,比如麦克·纽顿开始和杰西卡约会了(我压根不记得这两个人是谁);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正在为毕业舞会做准备,她希望我也能回去参加;福克斯又出现了新的失踪事件,斯旺警长正在为此忙碌;劳伦特死于奎鲁特狼群之手(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我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话,一直看到了结尾。
“我从未想过我会以何种方式死去,费伊。但现在我认为,为我所爱的人而死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结局。”
贝拉的信的确给我带来了一些触动,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每一位到访的吸血鬼谈论的都是爱情——除了阿罗。真奇怪,是不是?你可以和任何人肆无忌惮地讲述有关爱的想法,面对你爱的人时却千方百计地绕开这一命题。某人和某人相爱了,我们经常见到或听到这样的句子,它如此常见,以至于人们产生了世上的人大多都在相爱的错觉——然而事实恰巧相反。你爱上某个人而他不爱你;你爱上某个人而他正爱着别人;你曾与某个人相爱而现在你们已分道扬镳,这才是爱情的常态。
在我差不多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时,沃尔泰拉出现了一位我意料之外的来访者,爱德华。
看到爱德华的第一秒,我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来登记结婚或者什么的,但紧接着我就被他憔悴苍白的面孔惊吓到了——虽然吸血鬼的皮肤本来就白得瘆人,但爱德华目光中曾经存在的神采已经全然消失了。他站在前厅里,向阿罗伸出一只手,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精疲力竭的感觉。这听起来挺荒谬的,吸血鬼根本没有“疲惫”这种感觉,但此刻爱德华看起来的确非常疲倦,好像下一秒就要永远睡去。阿罗短暂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然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贝拉死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后解释道。
这下我全想起来了,原来他是为这而来的。我抱起双臂,压根没打算就这件事给爱德华点建议或者安慰什么的,这有什么必要呢?先别提他到底会不会相信,只要一想到做出提示会带来的麻烦,我就丧失了所有兴致。更何况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一对注定拥有美好结局的情侣解开误会——天哪,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替别人锦上添花,我自己的事都还没料理好呢。
“有趣,”阿罗说,他看起来好像觉得这件事很新奇似的。“看起来似乎你想追随你死去的女孩而献出生命,怎么说的来着,殉情?我的理解正确吗?”
“真感人。”凯厄斯评价道,虽然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而爱德华没做出任何反应,仍旧半死不活地站在那儿。
“多么高尚的爱情啊,竟能让你甘愿付出永恒的生命?”阿罗用无比惋惜的语气说。
“生命?”爱德华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起来,说:“是贝拉令我的心脏重新跳动,失去了她,我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爱是心跳吗?”阿罗问。
“不,”这次是我回答的,然后所有人都向我看过来了,“爱是过敏。”
“你明白吗?你可能因为任何一种东西过敏:花粉、柳絮、灰尘、阳光、春天的风、甚至空气。当打出第一个喷嚏时你就会意识到:它来临了。然后它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当你和最好的朋友见面时,你戴着口罩对他解释道:‘嘿老兄,我过敏了,你明白吧?’;然后他充满同情地拍着你的肩膀说‘天啊,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真的很难熬。’。你可以用药物去缓解它,或者避免接触过敏原什么的,但永远无法治愈它。即使你将它隐藏起来,它也会永远存在,只是从不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