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残存着一些沉甸甸的雾,这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我朝她微笑了一下,然后拉起卫衣的帽子,开始在耳机里播放强劲的披头士,并且试图贴着墙角走路,不和任何一个人产生眼神交流。但是当我走进历史课教室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这一切全是徒劳的。我站在那儿,眼睛直直黏在角落里,那里坐着一对亲密的情侣,女孩有一头利落的黑色短直发,她的眼睛闪耀着一种令人眩晕的金黄色光泽,像是冰咖啡或者充满生机的麋鹿,尽管她正专注地望着她身边的金发男孩,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难以控制地陷入她的眼神中。她本人的轮廓精致而纤细,类似精灵一类的美丽生物,但她的目光却如此深情和黏稠,我难以移开我的眼睛,只能任由它沉没。不需要任何介绍,我可以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爱丽丝·卡伦,你已经见过她了,对吗?”
一个戴眼镜的女孩从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开始热情地自我介绍,“费伊,是吗?我是安吉拉,老师告诉过我今天会有一个新的转校生,跟过来,你的位置在我旁边。”我呆滞地点点头——也或许没有,我不确定。好在安吉拉不需要我的全身心投入也可以熟练地主导谈话,于是整整一节历史课她都在讲述这所学校的八卦,包括十分钟的针对爱德华·卡伦的单向表白。而我则在虚幻与真实之间游荡,我是说,在我看到爱丽丝的那一刻,我对这个世界所感觉到的真实增加了,因为她不是一个词语,不是一幅图像,不是一段转述,她确切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并不单薄也不虚假,我想之前我也许太过于乐观了。
我意识到,这不是一本书,不是一个可以存档重来的游戏,这是一个世界。
很难说遇见爱丽丝对我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从好处来说,我已经开始反思我脆弱的,以“随机应变”为关键词的计划。糟糕的是,美丽的事物会降低人的警惕心理,正如现在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正在疯狂赞美爱丽丝的内心。我聚精会神地面对着我的餐盘,好像它是一本让人困惑的文学作品,贝拉心不在焉地参与着女孩们的聊天,时而用担忧的目光看我一眼。当我终于抬起头时,话题正突兀地停留在一句“说真的,你别浪费时间了”上,我轻率地沿着女孩们目光的尽头望去,然后马上意识到了我的错误:
一个面庞如雕塑般英俊的棕发男孩坐在那里,他正漫不经心地微笑着。那是爱德华·卡伦。
做点什么,费伊,做点什么,随便想一部电影……《惊情四百年》?不,不要德古拉,不要吸血鬼……我刚提到吸血鬼了吗?没关系,继续想,……朱丽叶,为什么你仍然如此美丽?死神虽然榨干了你甜美的气息,却无法夺走你的美丽……不,别想这个,这里没有人死去——是啊,但是有人死去又活过来了——想些别的!拜托,除了他的读心术你想不出别的了吗?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我的错误,如果这个词已经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你又怎么能让一个人忘记粉红色的大象呢?我歇斯底里地想,毫不意外地发现爱德华死死瞪着我,好像我是一块香喷喷的草莓布丁,但是他的草莓布丁不是应该坐在我对面吗?我有些幸灾乐祸了,也许是暴露以后的彻底放纵,如果此时我的思想是一段段不停涌现的代码,那么“卡伦一家都是吸血鬼,爱德华现在正在用读心术阅读我”这行字一定用大写标红字体放在了最上面。他的目光以令人畏惧的速度阴沉了下来,在和另外几个人交换眼神之后,他站起身,向我走过来。
鲁迅说错了,我显然没有金手指。
第2章 枫糖,谎言与茶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一位帅哥走向你所在的午餐桌,而桌上坐着的四个女孩都认为他为自己而来,我平静地想。不知道大难临头时胡思乱想是不是人类的通病,在这个一打吸血鬼逼近的危机时刻,我甚至还能在脑袋里挤出空间讲几个冷笑话娱乐自己:他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痛苦,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走得太慢,我建议每一个合格的吸血鬼都定期抽出时间到马路上去和布加迪威龙比比赛跑,防止因为每天都在地面蠕动而患上抑郁症。
爱德华站在我身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攥住我的肩膀(我听见杰西卡和安吉拉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手过于坚硬,说实在的,这比被一只巨型大理石螃蟹夹住轻松不了多少。我试图通过向后挪动身体来减轻压力,但爱德华抓得太紧了,我实际上只是抽搐了一下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