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娘没了,哥哥却把家业整顿得越发好了,每年南来北往做些生意,一年光纯进项就有几百银子,新买了两进的宅子,又娶了嫂子,生了个侄儿,一家子过起来,十分富足。
但家里却比不得从前了。老太太自己的月例都只剩一月五两,老爷和两位太太只有二两,奶奶们爷们更是只有一两。至于姨娘们,和大丫头的月例一样,都是一串钱,下面二三等的丫头们月钱也降了,各是五百钱和三百钱。
她以前能拿二两银子另一吊钱的月例,这两年也只有一吊钱了。
哥哥本来十分情愿让她跟着二爷,可自从家里出了事,哥哥每次来接她家去住一两日,都要劝她赎身出来,说她如今比人家的小姐还强,若她愿意出来,定能给她找个极好的人家做正头夫妻,不比留在贾家做妾的好?
嫂子就是人家放出来的大丫头,还是哥哥费了大劲才聘来的。
头两次哥哥提这个,她都敷衍过去了。
后来她年岁愈长,哥哥也愈发急,前次再提就有了逼问的意思。
“你非要死心眼留在他身边做什么?”哥哥急得满地直转,“他如今可不是国公府的二爷了,那府里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等老太太一走,最多给他留上几千一万的金银,他还有什么?他爹没了官儿,贾家那么多人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他舅舅也被贬了,他一个白身,现下连个秀才还不是,哪年哪月才能考上举人?和我给你选的几家比,他只多一个祖母,一个远在天边的舅舅,还有一个在冯家做当家奶奶的姐姐,另外就是生得好些,还有什么?他还自己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呢!这就值得你给他做妾了?”
“妻妾妻妾,真正差的可不是那一个字!以后你生的孩子不能叫你娘,你在他正房太太面前还是做奴才,咱们家往贾家去,你侄儿见了他和他太太,又是怎么样?”哥哥跺脚直叹。
哥哥如此逼问,她也气性上来,哭道:“妈还在的时候你们要赎我,我就说我不回来。你们没饭吃的时候把我卖了,如今家业整顿起来,日子丰足,还赎我做什么?那时候哥哥见了宝二爷,不是说这个好主儿难得,再不起赎我的念头了?如今贾家是败了,可还没到没饭吃的地步,不过比先差些,哥哥这两年发了财,就嫌他家帮衬不上咱们家,又要我回来,嫁给能帮咱家的人?那年在老太太面前,我可是发誓不出去的,哥哥定要这样,我又成了什么?”
花自芳急道:“你也想太多了!原是咱们家高攀不上贾家,你又是倒卖的死契,你不愿意出来,家里也没法子。这二年我跟着薛家二爷赚了些,以后家里还有起来的时候呢,你若出来回家,哥哥多的给不了你,一千的嫁妆还给得起!你给人家做正头娘子,岂不比做妾服侍人的好?我知道,你是跟了他这几年,舍不得他了,是不是?妹子,你听哥哥一句话,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天下未必就没有好男子了,哥哥亲自给你挑的人,还能错了你的?”
袭人不答别的,只问:“哥哥和薛二爷做生意,薛二爷为什么带着哥哥?难道不是看在二爷面上?我知道,如今哥哥和薛二爷混熟了,用不上宝二爷了,我在贾家也就没用了。”
花自芳一时语塞,半日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本来也是家里对不住你。左右他没给你名分之前,你什么时候想出来,家里随时接你出来。只是你要想好了,你已经二十多了,再耽误几年,就是家里再尽力,也难给你找到好前程了。”
为着避嫌,只要贾瑛不在院内,袭人几乎不出屋门,只在内间卧房带着老婆子们收拾屋子,或给贾瑛做些贴身的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