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前日因为传旨抵达这里的虞允文直接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看……你这般功勋结果都要生惧,官家呢?官家功勋结果更是重如泰山?又如何不惧?”虞允文怕,有人却不怕,吕颐浩头也不抬平静相对,只当是什么家常言语一般。
殊不知,殿中几位位极人臣的文武在内,还有书吏、其他中层官员,早就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多余动静了。
“可我是惧怕脱离了官家,官家又是惧怕什么呢?”韩世忠停了片刻,主动追问,他是真好奇了起来。
“官家也怕脱离了你们。”胡寅忽然插嘴。“太近生祸,太远生疑,弄得君臣各自不安起来……所以,若是官家哪天弄出什么疯事来,也不要多疑,说不得只是他畏惧之下失了措而已。”
“确实。”马扩似乎想起了什么,倒是一时感慨。“有些事情,注定是讲不清的……而且三十万御营还是有些多了,金国这一遭后,怕还是要痛下决心的。”
韩世忠也微微颔首。
“此事自古皆然。”范宗尹也没忍住。“下面都在传……秦王、晋王或魏王,可能要接枢相,入秘阁,元帅之身便是个说法,镇戎郡王、隆德郡王和陇西郡王三位好像也有说法。”
此言直接引发了殿中一番嘈杂之声。
“你们太小瞧官家了。”吕颐浩任由殿中一时纷乱,只是低头处置最后一份遗留的文书,一直等到批示完毕,放下笔来,这才在座中感慨出言,而他刚一开口,殿中便整个安静了下来。“官家当然也在畏惧不能守住君臣之谊,可官家难道不畏惧如何施政,如何与东京那里分说两河处置?不畏惧如何对上河北疮痍之地?不畏惧如何与东南解释要等河北安定、金国尽灭后再去加赋?若是不惧,为何要躲过去修黄河?”
“修黄河……”韩世忠跟了半句,似乎没反应过来一般。
“修黄河……便是畏惧到什么都不敢对上的意思,因为修黄河肯定不会出错。”吕颐浩认真解释。“就好像之前官家在后宫养鱼种桑一般……养鱼种桑,肯定也不会出错。”
“这有些……有些匪夷所思了吧?”马扩也有些不安起来。
“什么匪夷所思?”
吕颐浩扫视了几人一圈。“几位久随官家的相公、近臣,颇有几个知晓官家这份意思的,你们没看到胡尚书久久不言了吗?”
众人诧异去看胡寅,见到对方丝毫没有反驳之意,也都愈发凛然。
“从一开始,官家便畏惧做事,只是彼时局势在那里,不做不行罢了……这是当年靖康之变,官家不得不担起天下之任引起来的心魇……一直如此!”言至此处,吕颐浩若有所思。“老夫一直以为,当日明道宫之事,官家根本没有失忆,只是奋起勇气之后,需要一个说法搪塞天下人罢了!说到底,官家虽是天子,却也是肉体凡胎……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