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棉布本来就比丝绸珍贵,靖康之后,湖广南端、广南北段的五岭一带叛乱已经持续了四五载,朝廷根本没力气平叛,棉布产量进一步下降,就使得此物更加珍贵了。
故此,吴玠一望之下,便知这是官家赐下,然后也不客气,只是匆匆扔下满是汗臭的内衬衣服,又在帐中擦了脸和上身,然后就直接套上这件专门收了腰、袖,绣了锦花,明显有戎装形制的贵重棉袍。
帐外闻得内里动静,此时早有御前班直军官亲自送入早饭,却是一个带着凉气的甜瓜和半瓮带着凉气的小米粥,吴晋卿也不是没见识的人,自然晓得这是在井水中泡着的,最是解暑,但因为知道大事在前,所以毫不迟疑,只将瓮中米粥倒出来,喝了个痛快,便一抹嘴抱着甜瓜走了出来。
而出得帐来,看着日头居然已经快到正南,吴大这才彻底慌乱,便干脆将手中甜瓜掷给了门前一名披甲士卒,然后匆匆往中军大帐而去。
然而,也就是此时,眼见着这位吴大将军终于出帐,本就在中军大帐与侧帐之间等待的几名军士也是慌乱转身,然后直接奔至中军帐前,奋力擂鼓。
鼓声隆隆,乃是聚将之意,吴玠情知这是在等自己,更是仓惶,便连忙奔入军帐,却又见到昨日那年轻官家正端坐中军正位,身后立着御前班直正副统制官杨沂中、刘晏,左手边乃是翰林学士、都省舍人、起居郎等不太认识的近臣,右手边则是昨晚见过的御营都统王渊与那两支关东而来的背嵬军首领束手而立。
除此之外,官家所坐几案侧面,还有一张空位,倒是让吴玠心中复又激动起来。
不过,那赵官家见到吴玠进来,只是微微一笑,便努嘴示意,让后者往王渊身侧稍驻,却并未着急让他入座。
吴玠赶紧调整心情,肃立于帐中。
而片刻之后,随着鼓声不停,无数军将纷纷涌入,吴玠斜眼去看,发现除了刘锡、刘錡、慕容洧、李彦琪、乔泽、张忠这些熟悉面孔外,还有许多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一直到身材雄壮的王德,以及乔仲福、张景这三个昔日刘光世麾下西军大将一起进入,却居然只站在另一名大将身后时,他才醒悟……官家这是为了自己,专门将周围御营兵马大将都聚集了起来。
只能说,幸亏此地距离金军大营还有足足八十里了,不然哨骑探知后,完颜娄室指定不顾一切打过来。
“劳烦诸卿在前营久等。”
随着赵官家一句话,吴玠愈发脸红,唯独他本人素来面黄,所以不显罢了,而不管吴玠心理活动如何丰富,这位官家却也不做多余言语,倒是开门见山。“今日之会不论其他,只有一事……朕虽亲至前线,但毕竟不通军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临阵亦当有大将统揽全局。尤其是眼下,关西这边,韩良臣、李彦仙皆有天大重任,轻易不得脱身,而仓促所合诸军中,凡关西六路,御营各军数部,更须有人替朕统揽全局……”
言至此处,已经有不少人将略显惊疑的目光对准了黄脸的吴玠……昨日到现在,到处都在谣传曲大骑着铁象驰入营中,将为此战总揽,结果今日入营没看到曲大的红脸,却见到吴大的那张黄脸,而且此人穿着一件如此张扬的棉袍戎服,立在距离官家如此近的位置上,如何不让人惊疑?
而果然,赵玖半点关子都懒得卖,他端坐不动,连眼睛都不转一下,便直接出言相呼:“吴卿听旨!”
“臣在!”吴玠即刻出列下拜。
而此时,翰林学士林景默又忽然出列,就在官家与吴玠之间立定,然后当众撑开一张明黄色绢帛,惊得满帐武将纷纷出列,到吴玠身后下拜……他们可不是文臣,下跪这种事情太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