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制衡相权来说,言官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但就现在亟需平稳的乱局来说,言官就显得有点碍事了,如果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储君,朱慈烺绝不会希望首辅将御史言官们遣出京师,那样一来,相权有不受监督的危险,不过朱慈烺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储君,如果言官们留在京师,第一个要监督的恐怕不是首辅,而是他这个储君。
也因此,虽然明白周延儒的机心,但朱慈烺并不点破。
“准。”御座上的崇祯帝道。
朱慈烺心中一动,登时明白,对言官的处置,周延儒和父皇肯定已经是商量过了,所以父皇才会毫不犹豫的准许。
朱慈烺和周延儒都不希望言官碍事,崇祯帝好像也有这种意思。明朝的首辅和唐宋的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因此崇祯帝并不担心周延儒的相权不受控制,别的不说,只要崇祯帝愿意,一个口谕就可以令锦衣卫拿下周延儒,而周延儒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最重要的是,言官们出京一年,只收到三五成的逮赋,这实在是让崇祯帝愤怒,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如果令言官们舒舒服服,来年继续留在京师,那以后再令官员出京,官员们还会尽心吗?
所以不能放过。
“是。”
言官们虽有很多不满,但却也不敢说什么,一来崇祯帝已经准了,二来比起都察院直接定为丙等的处罚,内阁令他们再去追赋,等于是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出京虽然苦,但却比直接免职要好太多了。
处置了出京的言官,接下来的议题是所有人都关注的重点,那就是关于逮赋者的处置。
照年初皇太子的谏言,内阁的命令,所有在年底之前没有清偿欠税的逮赋者,从明年起,就要按照十分之一的利息,收取滞纳金了。而如果是故意欠赋者,其本人和家族三代之内,都不得再参与科举,直系亲属有现职为官者,要立刻免职。
这一次催收逮赋,只收到了历年的五成,也就是说,有相当多的逮赋者不惧朝廷的命令,没有清偿逮赋,而他们的直系亲属为朝廷官员的为数不少,现在,朝廷是不是要按照年初的命令,将他们全部免职呢?
在朱慈烺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无需朝议,既然朝廷已经有命令,并且三令五申,结果出来之后,照着执行就可以了。
但内阁和朝臣却大为紧张,因为如果照年初的执行,全国将有一百多个官员被免职(原本更多,但朝廷命令下发之后,害怕丢官的官员都悄悄地将逮赋补上了),但如果再不准科举,影响到的士子却将近有十万,江南各地必然掀起动荡,内阁和朝臣,又百分之七十都是江南人士,每每收到亲朋好友的书信,每一个人都是脸色铁青,也因此,从一开始,内阁和朝臣对江南追逮的工作就不是太积极,坐视御史言官在江南毫无成果,现在结果出来了,在暗骂江南士绅不知好歹,同朝廷做对的同时,他们却也必须想方设法的为此事善后,既要保住朝廷颜面,也要为逮赋的江南士绅留一条出路。
从十一月份到现在,周延儒每每进宫,和崇祯帝讨论最多的就是江南逮赋的追缴和处置。
这中间,朝里朝外,江南士绅不停的游说内阁和朝臣,希望能高抬贵手,放江南士绅一马。这些压力,最后都延导到了崇祯帝的身上。虽然贵为皇帝,但崇祯帝骨子里却是一个士大夫,对自己的名声极为看重,非常担心朝廷逼迫太急,会激起江南的民怨,如果朝廷财政一直困难,他说不得会狠下心肠,对逮赋的江南士绅给予重责,但是当太子从张家口收入千万两的银子,朝廷财政得到暂时缓解之后,崇祯帝的心就又软了。
朱慈烺虽然一直在外出征,但因为有萧汉俊的密报,对这些事情,还是有相当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