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对于那些犯官们的清洗,李潼也一直在与生民福祉联系起来。往往一户人家入罪,首先便是由其家邸中起运大批物货、穿街过巷的运输到洛北含嘉仓城,之后再从仓城运出,发送诸坊以为补助。
正因如此,尽管南市刑场上整日杀得人头滚滚,但也并没有在城中造成太大的惶恐,杀贼济贫也是近日洛阳城中一个底层逻辑。或许某日刑场杀戮过甚,就连看客们都看得心惊胆战,可转头市中谷价又跌几钱,哪一件更加牵动人心?
但即便是这样,城中所积存的物资仍在快速的消耗着,尽管在近畿周边有一些樵采渔猎与官市搜购的补充,但却远比不上消耗。若再继续下去,即便洛阳城里勒紧裤腰带能够等到就近河南诸州的补充,但朝廷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应对河东方面的隐患。
立德坊新潭周围乃是洛阳城中规模最大、官民兼有的仓储中心,海量物资下落不明,李潼当然不会忽略。
古代这种落后的物流条件虽然诸多不便,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给追赃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想要实现大批量、长距离的财货转移,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尤其在没有官府的许可下,完全不可能跨州过县的畅通无阻。
过去这段时间,洛阳虽然乱成一团,但周边的州县受到的波及仍浅、秩序尚存,所以立德坊遗失的这些财货也很难在极短时间里便运出河洛地区,因此这批财货极大几率仍然留在都畿周边。
尽管这一点能够确定,但也并不意味着追赃就简单。就算水陆要道在官府控制中,但城池乡邑之间仍然存在大片耳目不能覆及的荒野。洛阳城最混乱那段时间里人物出入频繁,各种出入痕迹足以混淆追踪线索,想要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势必又要投入大量的人力。
洛阳城中仍有余波未定,李潼既不可能将大量卒力遣赴乡野,又不放心让刚刚组织起来的城中丁卒外出搜索,所以也就只能通过城中人事追查线索。
随着他对洛阳的掌控越深,动乱中各种人事线索自然也就浮现起来,一部分失货陆续被追回,但仍有相当数量的还是不知所踪。混淆视听的小鱼小虾搜捕殆尽,隐藏于幕后的大黑手便渐渐的呼之欲出,然后李潼才发现原来他姑姑也没闲着。
太平公主人虽然留在上阳宫里,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能力和机会搞事情。因为代理洛阳飞钱的缘故,她手中自然掌握着一张人事大网。
北衙哗变、相王消失之后,坊间许多朝臣涌入上阳宫,太平公主得到了与外界沟通的机会,便趁机以飞钱支兑作为要挟,同时笼络两市一批商贾,加入到了对立德坊仓邸的洗劫中去,成为一股势力颇大的趁火打劫的队伍。
当然,这一股临时结盟的势力谈不上组织严密,行动也称不上隐蔽,特别并不是作为一个整体行动。尽管一些小虾米陆续落网,但能够提供的追查线索仍然有限。
李潼又担心如果追查节奏拉得太长,其中一些参与者或许就会狗急跳墙、焚烧灭迹,所以他一直在隐忍不发,暗中调查一个相对完整的团伙成员名单,希望能够一网打尽,并尽可能的保全赃物。当然,也有想就着这个大坑把他姑姑一起埋了的打算。
不过现在他奶奶已经明确表达出不希望他残杀血亲的态度,他姑姑惊慌下还不知会搞什么骚操作,他也不敢再继续放线织网,索性便直接以他姑姑为突破口,先把相关人员尽可能的围猎起来。
不过因为事态没有一个发酵过程,舆情上的烘托自然不够,就算没有他奶奶的请求,他也不好直接对他姑姑痛下杀手,否则给大众造成的印象就太凉薄了。
一通威吓之下,太平公主心防告破、知无不言,算是将背后的人事脉络勾勒清楚,节省了李潼继续搜证的时间。于是这一夜留守大内的靖国两营便再次秘密出动,直冲坊曲,破门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