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负责城池坊曲治安维护的,则是城中新进招募的巡城团练。这一部分员众就多了,足有将近两万人,几乎是将洛阳城中所有在籍丁壮尽数囊括进来,而且数量仍在继续增加。
洛阳城常住人口几十万,按照正常的人口结构比例,丁壮数量当然不止这么多。只不过去年组建大军、迎击突厥,将都畿区域丁员大量抽调北上,使得洛阳城中无论兵力还是劳动力都极为空虚,这也给之后的动乱埋下了祸根。
按照朝廷去年到今年年初那种人物困蹇的状态,李潼在入都之后不久便又组织起如此庞大的卒员队伍,似乎有点狗窝里剩下肉包子、不合常理。
但其实这也很正常,就算去年征募的时候朝廷的运作状态仍然完整,但过往的征发模式本身就有覆及不到的盲点,比如说佛寺道观隐匿的人口、权贵豪强所豢养的奴仆,以及官府没有及时扩搜编籍的流民。
还有就是朝廷的征发也要考虑一个成本问题,一些有着一技之长的匠户,以及一些单丁下户,这些都不属于征募之列。匠户需要负担固定的课役,而下户唯一的丁力一旦被抽走,就意味着这个家庭垮了,意味着朝廷可能将永远丧失这一户数。
李潼归都定乱,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秩序重新建立起来,自然不能再有此前朝廷那种顾虑。城中丁壮们既是珍贵的劳动力,同时也是祸乱滋生的基础,当然要尽可能的控制起来。
所以在皇城局面初步控制住后,甲员入坊所做的第一步就是把这些丁壮们组织起来,威逼兼有利诱,每坊聚丁多少人,便发给多少必要的生活物资,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逐坊逐户的计点征召。将每一个坊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坊民出丁多少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际遇与命运。
人事虽然组织起来,但有没有足够的物资供给也是决定这套秩序能不能够运作下去的关键。
在麾下人马将都畿官仓重新控制起来并计点库余之后,李潼也不由得感慨朝廷这样一个财政状态居然还能维持到兵乱爆发才崩溃,也真是不容易。虽然也有遭到兵乱洗劫的缘故,但即便把这些因素考虑在其中,朝廷所留下的这个底子也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此前他还抱怨朝廷对行台诸多勒取封锁,多多少少是有点不识大体、不懂事,但在真正了解到朝廷近年财政状况后才略有明白,行台虽然也油水不大,但在朝廷看来也是一个嫉妒不已的土大户啊。
朝廷财政窘迫,跟他四叔个人私德方面倒没多大关系,甚至他四叔在私德方面简直可以说是帝王楷模。归朝之后,朝廷几乎没有什么宫苑营建,家人们用度也不尚奢华。这并不只是做样子,李潼在归都伊始入宫见他四叔家眷便发现妃嫔们衣饰简朴,甚至比武周旧年都有不如。
很显然在这方面,李潼是远比不上他四叔的,他与家人们生活虽然谈不上纸醉金迷,但也绝对与朴素无关,该有的奢华享受一应俱全,只是没有刻意的铺张浪费。毕竟他生活上补助渠道不少,甚至就连外室都有一盘营生。
所以李潼也就很不理解,就算他西行之后潼关以西物料输出已经不归国有,但朝廷仍然坐拥大半个天下,哪怕没有别的财源开辟,单纯诸州基本的租调以及课役料钱也是极为可观的收入,突厥入寇之前,朝廷也没有大的物料损耗,这些钱究竟哪去了?
这样一个问题,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厘清的,庞大的物资缺口又亟待解决。城中那些豪富大户们,自然也就成了被扫荡的目标。特别那些被养肥多年的寺庙,更成了重点关照的对象。
李潼对沙门下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即便是此前已经尝过甜头,这一次仍然被洛阳城中沙门佛寺的豪富惊得有些瞠目结舌。
毕竟洛阳长期的作为天下中枢所在,而他奶奶又崇佛多年,洛阳城寺庙之繁多、聚敛之丰盛,都远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甚至在原本的历史上,武则天在遇到财政困难的情况下,都忍不住要对为她上位摇旗呐喊的沙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