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别人口中的贤王,还不是出过越王李元贞这样大逆不道的人物!
眼看丈夫火气越来越大,就要憋不住的当口,武后忽然重重地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放,面上怒色尽显:“诸位都是宗室皇族,怎得全都没有了上下之礼?今日乃是陛下五十寿辰的大好日子,在此时相逼,不嫌太过分了么?”
她执掌朝政多年,本身就具备不怒自威的架势,如今这一发怒,几个胆小的顿时便有些踌躇了,渐渐地坐下来了一批人。至于李元婴等几个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虽说低下了头,却半点没有收回前言的表示。自然,这种态度看在李治眼中要多可恨有多可恨,亏得李弘上前低语了几句,递上了一杯冰镇葡萄酒,他这才稍稍消解了一点怒气。
武后瞅了李贤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嗔怒,继而便露出了些许笑容:“诸王在外多年,自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常年累月在外头也不是办法。既然滕叔想要晚年休息休息,其他各位也有身体不好的,何妨就在洛州雍州之内找一处好地方颐养天年?太上皇和皇帝都以孝治天下,又怎会不体恤各位辛劳?”
对于妻子忽然说这些,李治并没有心理准备,当下不由大讶,但细细一想,他觉得如今自己既然已经完全当了撒手掌柜,便把头转向了旁边的李弘征求意见。后者早就得到过李贤的知会,此时既然有武后打头,自没有反对的道理,遂轻轻点了点头。
李治仍然不太放心,又去看了看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结果发现李贤的表情悠闲自在,甚至还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时候,他纵使是笨蛋也知道这样的情形对自己有利无害,遂干脆摆出一副任事不管的太上皇架势,由得武后去自由发挥。
气势汹汹的发难竟然照单全收地被人家答应了,无论是滕王李元婴还是其他一些宗室皇族都很意外。为了保持中枢的安定,防止从京城开始发生骚乱,大唐的皇族在成年甚至还不到成年就会被分派官职到各地任官。有的每年能够回来一次,但要是不招人待见或是声名狼藉的,只怕还会得到勒令不奉诏不得回京这样不近人情的命令。
就拿今天在座的诸王宗室来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多年不曾踏入长安洛阳了。
于是,当武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之后,一个接一个地王爷们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那劲头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欢喜得有些疯了。能够留在雍州和洛州,也就是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好地方,不必在外头受那风吹雨打,这难道是在做梦么?
而那些刚刚没有站起来附和滕王李元婴的则悔得肠子也青了。早知如此,他们刚刚就应该豁出去也站出来的,现在人家可以在长安洛阳享福,他们却仍得凄凄惨惨戚戚地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刺史别驾,凭什么他们这么倒霉?
不等他们站起来抒发心中的郁闷,李贤便紧跟着武后,笑眯眯地站起身捧起了酒盏:“诸位为了大唐辛劳了一辈子,若是有想长留长安洛阳的,只需提出来,贤必定尽力为诸位安排。我大唐以孝悌治天下,无论父皇还是五哥,都绝不会自己居于深宫,而放任诸位在外受苦!”
这番话无疑打消了无数人最后一丁点犹豫,一下子,刚刚还僵硬得有些可怕的气氛猛地活络了起来,全场再次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颂圣声。和最开始的什么万岁万万岁相比,这一次的声音无疑带着更大的真诚更大的善意更大的喜悦。至于淹没在这声音中的几张若有所思的脸,则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再有名的贤王,难道能在这个时候对抗大众主流思想?
一波三折的家宴最终是皆大欢喜,临近尾声之际,李治免不了执杯勉励了一下自己的叔伯兄弟子侄们,无非是说什么大唐当初是靠李氏子弟打下来的,这守江山也同样离不开大家云云。总而言之是说的人意态诚恳,听的人诚惶诚恐,最后宾主尽欢曲终人散。
李贤这个储君亲自送人。寻常的皇族宗室当然没有让他亲送的资格,他要应付的不外乎就是韩王霍王虢王舒王等等七个高祖皇帝的儿子。至于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这两个都已经是最最识时务的,告辞时和他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由于今天达到了最大的目标,因此霍王以下那五位高祖之子全都是满脸欣喜,尤其是滕王李元婴如今方才想起了李贤“仗义”为他圆场,少不得千恩万谢。李贤根本不用费什么唇舌,这五人便纷纷表示要长留洛阳为他这个皇太弟分担分担,继而才拱拱手各自兴高采烈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