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殿下不是专程来找我喝酒的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老李你这日理万机,我要是没事敢登门扰你清静?”
李贤把酒坛往桌案上一搁,捏碎了泥封,他便反客为主地取了两个酒盏,径直往里头注满了美酒。取了一杯自己掣着,他又推了另外一盏给李敬玄,见四周没有外人,便直截了当地道:“如今你和老刘相公共知选事,端的是大权在握。我也不说废话,现任长安令范明中,你可能寻个罪名把人打发了去岭南?”
李敬玄正好一口酒入喉,闻听对方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说出了这么一个沉甸甸的要求,几乎立刻呛了出来。一口酒喷出老远不算,那咳嗽劲更是无法止住,脸都憋得青了。
那是长安令,正五品上的品衔,又不是阿猫阿狗,这是说贬就贬的么?等等,现任长安令是范明中,似乎是老刘头的门生,莫非是中宫那位的意思?
李贤见李敬玄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不觉晒然一笑,却不解释这究竟是谁的意思,而是笑吟吟地又加了一句话:“老李,昔日长安令裴行俭在立后一事上颇多非议,结果当即就被打发到了西州担任长史。这范明中不过占着上头有人,人品不及裴行俭,才干不及裴行俭,这影响力更不及裴行俭!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寻个由头左迁不是什么难事吧?就算岭南目标太大,这天底下的好地方还多着呢!”
这一顿酒李贤喝得有滋有味,李敬玄却仿佛在喝淡水一般。不过酒终究是酒,到最后他醉得人事不知,更没有注意到李贤是什么时候走的。
次日早上,一觉醒来的他非但没觉得头痛,反而精神奕奕一大早就去了政事堂。恰逢这一天并非刘仁轨当值,他和上官仪头碰头一合计,双双发现全都得了李贤请托。于是,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投契下,事情自然进展顺利。
两个宰相紫宸殿跑一跑,东宫坐一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某人的调令就顺顺当当地在当天下午办了出来,说是动作神速也不为过。于是,倒霉的长安令范明中还在合计着该不该去向刘仁轨讨主意的时候,一纸调任瓜州都督府别驾的调令就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瓜州都督虚设,别驾几乎相当于主官,品阶好歹还有从四品下,范明中还算是勉强升了一级。可是,这瓜州是什么地方,长安又是什么地方?尽管是一州和一县的差别,但瓜州这种西域之地能和京县长安相提并论么?
直到这个时候,范明中方才体会到了李贤的雷厉风行,慌忙令人备马赶到了刘仁轨家里。然而,往日随到随入的大宅门,今儿个他却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门上人的理由异常充分——太子李弘奉旨来探刘仁轨的病,闲杂人等不得入见。
于是,失魂落魄的范明中只能黯然回归县衙,却发现两个县丞居然也同时换上了新人。也就是说,他这个长安令虽说还没有离任,也没有和新官办理交接,这县衙里头的事情,他竟是完全被架空,什么都插不上手了。
这时候,刘宅上上下下正为大批贵人的驾临而一片忙碌。即便是刘仁轨本人知道范明中求见,也绝对是没工夫接待。事实上,名义上是太子探病,其实还附赠小狗小猫两三只——英王李显来了,豫王李旭轮也来了,当然,既然其他兄弟也来了,李贤自然不会落后,此时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太子李弘后头。
这要是不清楚内情的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刘仁轨得了不日之内就要归天的大病,绝对不会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儒将相公只不过是偶感风寒。
刘仁轨也很郁闷,那天在中书省突然发病,结果几个下属发现他痰中带血,大惊小怪地愣是叫来了太子,结果一点小病宣扬得满城皆知。如今这太子前来探病也就算了,竟是捎带上了三位亲王,传扬出去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