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旅这边,同样倒下二十余名弩手。站在最前列的王忠植,身上就中了四箭。好在的是,象他这样的高级将领,身上配发的铠甲都是大宋国库的精品,就算是用马黄弩在五十步之外都扎不透,一般的骑弓更不在话下。四支箭镞只在他的铠甲上留下浅浅的凹陷,便无力坠地。
首轮交锋,打了个平手。但王忠植知道,自己是占了弩箭的便宜。接下来,弩手已无法作战——在无遮蔽、近距离的情况下,老半天才上一矢的弩弓与呼吸间可连发数箭的骑弓对射,不光是找虐,更是找死。
“弩手退!弓手发射!”
在震耳欲聋的铁蹄声中,王忠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又是一轮箭矢互换,金军再次倒下十余骑,而白马旅弓手倚仗着刀牌手防护,只伤亡了不到十人。
这一次,王忠植身上插上了三支箭,却浑若无事。此时,这位白马旅的副旅长,郎将衔的高级将领,竟如一名小卒般站在军阵最前方。躬身缩肩,屈膝拧腰,双手横执长刀,一副随时奋力斩击的模样。
此时金军骑兵已冲近二十步,马鼻喷出的腥气都可闻到,整个地表就象被巨槌敲打的鼓面,震颤得令人站不稳。许多白马旅的弓手已紧张得拉不开弦,布成一个密集方阵的刀牌兵们,也是口干舌燥,尿意频频。如果不是有王忠植在前方巍然不动,很难说这个军阵会不会散掉。
一时的血勇,总是难挡持续的恐惧。
新生的白马旅刚刚出现在战场,就面临最考验一支军队神经的百骑冲击,这对于一支刚完成换装不久、训练不足的原山寨军来说,堪称一次严峻考验。
面对着扑天盖地冲过来的敌骑,王忠植不敢稍动,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稍稍向后扭动一下,会不会被当作某种信号,并无限放大开来,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
此时王忠植只有一个信念:敌骑不敢冲过来,如果当真冲过来,那就从自己的尸身踏过去吧!没有了白马旅,王忠植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轻骑冲步兵,其实也是麻杆子打狼两头怕。这样的对撞,最终的结果只会两败俱伤。而这样做的意义,则在于看谁的神经更坚韧。若步兵先顶不住,转身逃跑,那等待他们的,就是一场屠杀;若骑兵顶不住,退却了,那么这支敢于与骑兵瞪眼的步军,就会脱胎换骨,从此拥有更强悍的战斗力,一支被称为强军的军队,又宣告诞生了。
双方都在苦苦支撑到最后一秒钟,看谁先扛不住。
白马旅的弓弩手已经开始骚动,毕竟骑兵从来都是弓弩手的生命收割者,一旦被骑兵接近,弓弩手便与稻草无异。刀牌兵们只将目光死死盯在前方那个雄迈的背影上——一旅之郎将,站在最前头,迎接死亡,他们这些大头兵,又有什么资格转身?
烟雾弥漫中,仿佛传来剧烈的兵刃交击的铿锵声与惊马长嘶。随后蹄声隆隆,却是渐行渐远。
白马旅的士兵们从旁牌后探出脑袋,又惊又喜看着滚滚胡尘远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神情,脱力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