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曜察言观色,心下暗道,待陛下囊括西域,进取河中之后,于阗国的勇士,还能容忍那些抱残守缺的冢中枯骨不成?他也不和尉迟达磨继续讨论此事,只微笑着周旋于于阗的高官显爵之中,向他们传达着夏国的善意,和拔刀相助的决心。
卷八 走马西来欲到天 第三〇章 佛血
离开于阗国都,张仲曜率领着大夏使团一路西行,也越来越接近了于阗和黑汗国拉锯交战的地区。沿途只见满目疮痍,十室九空,西域数百年来修筑的精美佛寺被毁灭成了废墟,佛像周围淋满了人屎马尿,首级大都不知所终。残破的佛像旁边,是焚毁剩下来的佛经,少数可以辨别文字的残本,往往是因为寺庙墙壁被烧塌下来,压住了原先焚烧典籍的火焰而保存。不少僧众宁死也将佛经紧紧抱在怀里,人和经书在烈焰中化成焦黑一体。
而更多的僧众因为不愿改信,而被集中起来屠杀,在被毁灭的佛寺的周围经常可以看到累累白骨。在白骨之间,有些僧人随身携带的经书完全被鲜血浸透,血浆和书页粘连在一起,再也翻不开。
在崇信佛法的于阗,佛寺往往是一个地区的文化中心,大的寺庙中保存有各种各样的画册、诗集甚至账本、户籍等,野蛮的入侵者大都不识字,将许多保存在寺院中的其他典籍全部毁掉,无数被撕得粉碎的古代文献浸泡在被屠杀的僧人的血泊中,血和纸凝结成紫红色的团状物。
“他们带着经书过来,四处污蔑佛祖,招揽信众,高僧和百姓都不与这些外来人计较,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么。可是这些突厥杂种们居然以我们不信神为借口,发兵攻打。原来那些过来传经和污蔑佛祖的人,连同投靠了他们的杂碎,就为那些强盗指路,手捧着经书到处烧杀抢掠,比马贼还要凶残的恶徒!”
于阗向导世明颇为愤愤地向张仲曜介绍。
“阿弥陀佛,犯了嗔戒,佛祖恕罪。”
他胸中怒火难填,骂道:“愿这些毁灭佛寺杀害僧侣的凶徒都下阿鼻地狱吧。”
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张仲曜和李朗凝视着被毁掉的佛寺和满地紫黑色的血迹,对于自己即将要出使的大食帝国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真是强盗的国度,大宋对江南和巴蜀的掠夺,于这些打着信仰旗号的突厥强盗相比,简直就是仁慈。”
张仲曜暗道:“若不是陛下深谋远虑,刚刚稳定了定难五州旋即准备经略西域,此地还不知道将来会糜烂成什么样子。”
李朗则想到梁左丘跟他提及那从大食回来的杨德亮犹如斗鸡一般四处挑衅高僧和儒士的做派,心头沉甸甸的,暗暗道:“师傅对大食和西域情势了解甚深,为何还要容许这人在国中传播强盗一般的教义,可千万不要铸成大错,重蹈了于阗国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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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西北却仍然寒冷,敦煌城中夏王府邸,陈德在书房里听李斯禀报军情司传递回来的消息。窗外,柳树的枝干尚有积雪,枝头却已吐出点点绿色的芽孢,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娇翠欲滴。
年初,割据南方的交趾郡王丁琏死了,其弟丁都璿幼年继位,大将黎桓发动兵变,囚禁丁璿及其宗族。赵炅乘机发兵讨伐,命兰州团练使孙全兴、八作使张璿、左监门卫将军崔亮为陆路兵马部署,自邕州路入交州。宁州刺史刘澄、军器库副使贾湜、供奉官阁门祗侯王僎为水路兵马部署,从水路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