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一道道寨门,进入把守最森严的中心区域,这里关押着武田家的高级武士,曾经叱咤风云的武田大将们穿着白色囚服披头散发的关在一个个隔间里,几个月不见天日身上沾满灰尘,蓬头垢面的像一群乞丐。
最深处一个单独的隔间里,武田信繁捧着富士川合战的画作闭目沉思,似乎在思考一个让他困扰的问题,听到远处密集的脚步声也不太在意,心道又是哪位武士不死心的过来劝降,他对于吉良家的劝降手段早已谙熟于心,干脆放下吉良义时的亲笔画作,靠在麦草堆里继续假寐。
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听到熟悉的落锁声,武田信繁依然闭目不语,打定主意装睡把这一关躲过去,这种手段他已经成功的运用几次,吉良家的劝降使者明知他在装睡却不敢动手,又不愿意大着嗓门乱吼乱叫,通常是唧唧歪歪说上半天,直到说的口干舌燥还不见他有动静才被迫怏怏而退。
这次他也打算用相同的办法装睡躲过去,只是静静等了半天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武田信繁下意识察觉不对,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缝隙却看到吉良义时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大惊之下下意识坐起来一瞬间又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来不及整理衣冠,急忙恭敬的俯身拜下:“武田信繁参见镇府殿!”
“咳!却是这些日子不见光亮,想必典厩殿还不知道外界的风云变幻,当今天皇陛下正式践作登基改年号永禄,我家主上得天皇下赐従三位,如今已是贵为镇府公了,另外幕府加封主上为上野守护,想必典厩殿能够明白这个意义何在吧?”
山冈时长非常机灵的插上一嘴,立马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武田信繁听的一个激灵,知道眼前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已经把他的兄长远远的甩开,心中暗道:“未曾想这一败却会引发如此变化,看来兄长还是错估镇府公的背景和手腕呐!如今大败一出却不知信浓的情势会是如何?我武田家若想在吉良家的兵锋下求存,就必须与这位公方殿打好关系,以我武田家的形式是断然不能再行险招的。”
吉良义时冲身后的武士吩咐几句,然后笑着说道:“武田典厩安好,想那青柳城一别已有数载,却不知再次相见竟然会在这里,让余不禁感叹日月流转世事无常呐!典厩和余分属两个阵营,各为因由相互攻伐本是无可指摘,但现在典厩殿下做了我吉良家的监下囚徒,典厩殿应该转变立场,为何还要抱残守缺执迷不悟呢?”
武田信繁恭敬而又生硬的回答道:“镇府公,抱歉了!在下有自己的坚持,有要守护的亲眷友人,还有养育我们的一方热土,无论家乡多么残破那终归是我们的家园,武士所追求的就是守护祖辈传下的基业和荣耀,为此我等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所以在下是绝不会投降的!请多多谅解!”
“不愧是甲斐武士的表率,余最欣赏的武田家武士……”吉良义时笑着摇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又说道:“典厩这一点才是余所欣赏的地方,若是典厩被余三言两语说动主动投效过来,那便不是余所欣赏的武士表率了……也罢!余也不为难典厩,把这牢房打扫干净,开个气窗通风照明,还有每日盥洗,日常吃食都要按照备队大将的标准执行,莫要让武田家的武士们轻看了我们!”
武田信繁怎么也想不到他就这么潇洒离去,甚至没有任何愤怒或者不快的神色,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自己,疑惑的望着远去的身影迟疑道:“没想到镇府公会是个如此大气的武士,这就是武家名门的气度吗?”
再次捡起那幅精心绘制的画作,武田信义率军突袭平家大营,引的富士川上飞鸟展翅高飞,平维盛惊慌失措被郎党裹挟着狼狈逃窜,源赖朝主力中无数面白旗迎风招展,那是个让人荡气回肠的时代,更是河内源氏第一次用铁与血的杀戮向世人展示他锋利的獠牙。
武田信繁虔诚的跪下,俯下身躯深深的一礼:“愿南无八幡大菩萨保佑河内源氏武运长久,保佑我武家百世永昌!保佑我武田家渡过劫难!”他拜的不是画而是祖先,敬的不是人而是源氏氏神。
在另一间牢房里,武田义信愤怒的瞪视着吉良义时,他还记得当日冲进本阵的那员大将的体貌特征,整个东国身高超过一米七的武士大半都在越后,现在仔细想来依稀记得那员大将身披的红色铠甲闻所未闻。
桶状装甲竟然挡得住太刀劈砍,近距离身中数箭毫无所觉,红色铠甲上依稀可见烫金足利二引两御纹,他可以肯定那御纹与普通的足利二引两全然不同,遍数整个关东大约只有古河公方有资格穿戴。
武田义信愤怒的全身颤抖,无奈手无寸铁对面又围着十几个手握刀鞘的精锐武士,忍下胸中的怒火质问道:“你……你就是那日害家父的武士,你就是……就是那个家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