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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翊把这一计策告诉伽蓝的时候,伽蓝勃然大怒。
上午伽蓝与李建成商谈的时候,李建成拿出的就是这一计策,不过在伽蓝告诉他皇帝早已做好准备,西京、涿郡和东莱水师三路大军正在急赴东都途中,李建成便欣然接受了伽蓝即刻赶赴东都的计策。谁知到了下午,在伽蓝拒绝会见司马同宪之后,李建成马上翻脸,变卦了,而且理由充分。
其实这些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没有赢得河内司马氏的支持,没有河内军事力量的支持,没有一个稳定的河内,就不能去东都。去了虽然未必就是送死,但因为实力太弱,影响不了大局,即便有功劳,那点功劳所带来的利益也微不足道。既然无利可图,去东都干什么?假如到了东都,东都却失陷了,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了?
“孟辅兄也不同意即刻渡河?”
冯翊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伽蓝,理由都告诉你了,在东都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仓促赶赴东都实为不智。另外,越王是否同意你赶赴东都?你奉旨护送西土朝贡使团,越王却命令你去支援东都,而且你手上只有三个旅,三个旅护送使团绰绰有余,但对镇戍东都却起不到多大作用,所以一旦越王命令你支援东都,便有僭越之嫌,容易遭人诟病,是大忌讳之事啊!”
伽蓝暗自惊凛,心里对冯翊多了一分感激。这件事自己的确莽撞了。官场波云诡谲,门道万千,稍不小心便会授人以柄,引来莫名祸事。以支援东都来说,事关重大,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军校尉,假如还像在西土时一样为所欲为,后果肯定严重,随时都会召来杀身之祸。前段时间在河北“飞扬跋扈”,那是针对盗贼,还可以依照西土的老规矩来,但今日到了京畿周围,规矩改了,要严格遵循律法、遵循官场规则了,假如再不知收敛,不知进退,必陷万劫不复之地。
事事掣肘,难上加难了。伽蓝叹了口气,冲着冯翊躬身致谢,感谢他直言不讳的告诫。
“一个官奴出身的敦煌戍卒,和一个贵族出身的世家子弟,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冯翊也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伽蓝的肩膀,“你既然是温城司马氏的血脉,为何拒不承认?就算有万般怨恨,有数不尽的委屈,但你身体里流淌着司马氏的血液,你能改变这一事实?百行孝为先。孝之至,莫大于尊亲。尊祖敬宗,这是最基本的孝道。伽蓝,你千万莫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和意气而毁了自己,毁了那些追随你的兄弟。”
伽蓝苦笑,摇头,摊开双手,很无奈地说道,“某的姓氏,母亲从未说过,某的师父,还有诸如其他所有与某关系密切的长辈,都没有告诉过某,这是事实。突然间,明概师叔告诉司马氏,某是司马氏的子弟,而且拿出了证据,这是为甚?明概师叔为何不事先告诉某,而是先告诉了司马氏,这又是为甚?某在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承认自己是司马氏的血脉,其风险太大,假如错了呢?假如这是一个陷阱呢?”
冯翊沉吟不语。伽蓝的话听上去有些荒诞,试想明概上座在西北沙门中何等身份?会拿这种事欺骗别人?司马氏又是何等贵族?会拿这种事羞辱自己?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后有证据证明伽蓝不是司马氏的血脉,司马氏也绝不会承认这个错误,只会将错就错,所以,伽蓝承认自己的姓氏,并走进太史堂,实际上没有任何风险。伽蓝之所以拒绝,肯定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
伽蓝是秘军,常年出没于敌我阵营,挣扎在生死线上,除了他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这一点冯翊很清楚,但这并不能成为伽蓝拒绝走进太史堂的理由。
“伽蓝,是不是……”冯翊抬手指天,暗示其是不是受到了来自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等人所加于的重压。
伽蓝犹豫不定,踌躇着。
冯翊的话告诉伽蓝一个事实,如果没有李建成的配合,没有河阳都尉独孤武都的首肯,没有河内贵族官僚的帮助,西北人不要说赶赴东都了,恐怕连大河都无法渡越。假如西北人一意孤行,既得不到东都的支持,又激怒了陇西李氏、独孤氏和河内司马氏,必然会陷入各方势力的“包围”,搞得不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瞬间伽蓝产生了一个念头,从延津关渡河,跟在杨玄感后面,但随即又否决了。荥阳及其周边的河南诸郡基本上都是杨玄感的支持者,进入荥阳必然九死一生。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向李建成和河内司马氏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