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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有信,帮我寄……”

“别说这种话。”施瓦德扶着士兵肩膀将他架起来,“你会活下去。”

架着伤兵磕磕绊绊走在碎石和尸体之间。施瓦德感觉自己能听见大量血液从士兵断腿处滴落在地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让可怜的士兵大声呻吟,施瓦德咬紧下唇加快脚步。身旁建筑物因轰炸震落的碎块砸在额头上,一丝鲜血顺着鬓发流下。

“最近的医院在哪?”施瓦德努力辨别方向,极度饥饿让他晕眩。猛然间他感觉身边身体用力拉了他一下,然后倒下去。刚一转过头,就看见穿透士兵脑门的弹洞。

“狙击手!”趴在地上的施瓦德连忙举枪向子弹打来的方向射击,一个影子躲到一边。将打光子弹的步枪扔在地上,他抽出腰间刺刀向身影所在废墟奔去,在近窗位置猛地一跃,跳进窗户。

施瓦德看到一副惊讶的面孔,没待狙击手反应过来,施瓦德的刺刀就刺入狙击手小腹,狙击手倒下时施瓦德注意到她长长的金发,即便最纯正的日耳曼人也很难看到如此漂亮的金发。狙击手痛苦的呻吟和金色长发让施瓦德意识到自己杀死了一个女人。手中沾满血的施瓦德用雪团拭去狙击手脸上的尘土硝烟,是个漂亮的俄罗斯女人,宝石般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彩。

“该死的战争。”用尽全力擦净手上鲜血,施瓦德恨恨咒骂,但不忘翻找俄国女狙击手的挎包。朱加什维利格勒的冬天,想生存下去,必须用尽一切手段,搜集尽可能多的食物,搜集食物比战斗更重要。

“美国罐头,中国压缩干粮,竟然有满满一包压缩干粮。”挎包中翻出两盒罐头和一个砖头块般的铝塑包,让施瓦德抛却杀死女人的自责。

美国肉罐头和中国压缩干粮,都是救命圣品,但相比肉罐头,施瓦德更喜欢味道恶劣的压缩干粮。尽管中国人生产的压缩干粮不好吃,开始还能嚼嚼,后来让人难以下咽,拉嗓子。但在朱加什维利格勒,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却是撒旦的美食,一包500克的压缩干粮,可以提供一万一千卡热量,足够维持一个士兵三天热量,甚至可以支撑五六天。

中国食物是朱加什维利格勒,德苏两军的共同点。苏联人源源不断把中国干粮运到这里,苏军发动反攻开始形成包围后,德国空军租用中国运输机,尽可能把这种食物运到这里,被军官称为“撒旦美食”的食物,是唯一一种重量轻、热量高的食物。一架运输机运来的压缩干粮足以支持一个师一天所需食物。即便如此,空军仍无法空运足够的食物。

用刺刀打开一盒罐头,施瓦德狼吞虎咽吃下带冰碴的肉罐头。稍微恢复体力,返回到街道,找到士兵胸前口袋里的信,信要交给通信兵,抢在今天晚上运输队出发前,把信送出去。尽管谁也不知道运输队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十几分钟后,吸了一根发霉的烟,稍加休息,施瓦德拿着缴获物资小心翼翼离开危机四伏的街道。

行走在被白雪覆盖的废墟中,忽然感觉晕眩,天地间只剩下白色。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突然被尸体绊倒。施瓦德感觉穿德军军装冰僵结满冰晶的尸体有些面熟。终于,疲惫不堪的施瓦德走进破屋,靠在破墙上,把腰间手枪握紧,不一会被疲惫拽进无意识的深渊。

施瓦德脑海中浮现出元首许诺的肥沃的波兰和乌克兰土地,慢慢冰雪出现在施瓦德胡须上,鼻子呼出的热气慢慢消失。朱加什维利格勒,只不过多出一具尸体而已,几秒后,又会有一具新的尸体超越这个数字。置身于朱加什维利格勒,人与人之间区别,早已不再是优秀的日耳曼或劣等的斯拉夫人,唯一区别就是死去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

十数公里外顿河边戈卢比蒋卡亚第六集团军司令部,军官不时出出进进汇报战场动态,表面一切如故,电话铃声、打字声、收发机哒哒声、皮靴声、下达命令的声音,但人们还是感觉得到,这里弥漫着异样的气氛。第六集团军司令保卢斯元帅愁容满面魂不守舍。甚至连司令部不需要像施瓦德一般忍饥挨饿的参谋,也忧心忡忡。

9月27日,第六集团军攻进朱加什维利格勒城区,战斗激烈而残酷,双方为争夺房屋、车间、水塔,甚至一堵墙、一间地下室、一堆瓦砾展开生死搏杀。枪炮不绝于耳,城市建筑早已变成废墟,但在瓦砾废墟间,到处都是冷枪冷炮,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即便完全占领,也总有几座楼房成为难以攻克的堡垒,消耗着第六集团军的力量。

去年12月11日,为打破持续数月的疆局,保卢斯下令向朱加什维利格勒发动了一次重要进攻,目标仍是工厂区。战争刚开始,德军突破顺利,甚至突至伏尔加河,占领西岸一部分地区,把苏俄第62集团军分割成三部分。但弹药和食物匮乏令德军攻势日渐软弱,崔可夫不失时机地组织反击,至12月中旬,德军夺取朱加什维利格勒的计划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