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西北议会种种匪夷所思的争论,与其说是议员纷争,倒不如说是司马举棋不定的结果,现在既然通过出兵议案,那就意味着司马下定决心要入主中央了。
“志翔已经得到公署电报,请总理慎重考虑联合议会通电,这是解决当前中央危机唯一途径,志翔是中国人,绝不愿战争燃遍祖国大地百姓流离失所!”范鸿飞回答道。
尽管联合议会通过出兵议案,但中央显然无意对西北驻京机构下手,甚至在戒严令下达后,除警察厅送来的特别通行证外,陆军部亦送来国务院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袁世凯称帝时国会饱受摧残,议员纷纷南下。西南护国运起,旅沪国会议员也为之声援呼应,国会诸议员为悍共和之体,可谓前赴后继。迨袁死后黎继总统,《约法》恢复,国会重行召开,原来南下议员们遂纷纷回京。而共和二年选出国会议员,法定任期分明只有三年,可现已到共和七年,至今国会仍未改选,敢问合体乎,亦不是共和中国万万选民死绝,无可再行选举,联合议会特要求总统、总理以法理为依,解散逾期国会,再行国会换届选举,对外以正国体,对内以服民心……”
西北联合议会在通过对内地诸省出兵提案后,紧随其后通电要求解散第一届国会另行选举。国会逾期未选违反约法,给联合议会足够理由,而且理由无懈可击,青年近卫军逼宫尚可被视为叛乱谋逆,但国会改选,却合乎国家法制,而国会逾期未选则从法理上动摇了中央政府的合法性。
望着圆明园方向,站在城墙上的段祺瑞足足二十分多钟一言未发,一旁随行的徐树铮等人亦未发一言,以至于城头上静得吓人,甚至连城头执勤卫兵亦不时扭头看看那群达官显贵。
范鸿飞忍不住在心中揣测段合肥的态度,自从戒严令之后,段祺瑞的表现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一面派人到西北谈和,一面下达戒严令,多次发布公告亦未针对边防公署,甚至于陆军部还电令驻俄模范军以国事为重切记使命,万不可受他人煽动与边防军不和,以酿滔天之祸,成国家民族罪人。
“志翔,我会向总统进言邀请司马进京共商国是!”沉默近半小时后,尽管声音不大但段祺瑞冰冷的声音仍如炸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徐树铮、靳云鹏等国务院幕僚亦被惊呆了,之前总理并没有和众人商议过此事。
“总理今日之举可比当年华盛顿两届退任之举,想国人必会铭记总理壮举!”范鸿飞尊敬地说道,段祺瑞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但绝不是他唯一的选择,当然其它选择无疑会让他遗臭万年。但单凭其愿意放弃权力之举,就足以让范鸿飞有足够理由去尊敬这位国务总理。
而此时段祺瑞已经径直走下城去,只留下惊诧不已的幕僚。
“总理,为什么?模范军或许阻止不了西北军南下,但西北即便赢了,也会是惨胜,而且我们不是没有机会。”坐在车内徐树铮向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段祺瑞劝谏道,总理在做出决定之前根本没和任何人商量,请司马进京共商国是无疑等于自认失败。
“又铮,我们非要为一场明明打不赢的战争耗尽国家最后一点血气吗?罢了!作总理司马比我好!”段祺瑞悲凉地说道。
两年前在先总统袁世凯临死前对徐世昌和自己执手交待,按照《约法》应由宋卿继任总统,让自己要好好辅佐他。先总统遗言自己一直铭记,当在川作战的张敬尧等将领致电表示愿推举自己为总统时,亦被断然拒绝。两年来尽管苦心经营,勉力维持中央,外人只道总统、总理不和致使府院不和,可却没看到中央政府面临的窘境,当时内无可用之财外无可用之兵,中央只占据名义,如无自己靠过去的威望交情维持,只怕国内战祸早已燃起。现在把国家交给司马,相比自己西北的财力、兵势均可作为中央依持。如此才能解决自清末起地方势大、中央势微之势,司马有中央之名,必会行令改革国内体制,此时段祺瑞只希望自己选择不会有错。
之所以在司马借议会之名表明态度后决定退避,除不愿一世英明因恋权酿战祸而毁于一旦外,三年来西北的发展说服了段祺瑞,司马既然能将贫乏的西北治理为中国首富之地,把国家交给他至少比旁人更让段祺瑞放心,相比于他人至少司马不恋权,而且能拿捏好度。而最重要的是被冯国璋视为依持的第三师背叛、模范军第一师第一旅背叛,已让段祺瑞心灰意冷,这一切无不说明,中央陆军没有几支部队能阻挡西北的银弹和炮弹逼诱,即便打起来,最终结果恐怕也将是一支又一支部队要么被西北军消灭,要么长官被西北收买投敌。
“重开大选,选第二届国会,制预算,裁冗兵,定省制,分军区,至宪法成,而共和之基以固。”段祺瑞看着车外空无一人的街道轻声重复西北联合议会通电。
段祺瑞是个性格刚烈直来直去的人,时常刚愎自用不听他人劝告,尤其是在拿定主意后,就像当年袁世凯称帝时即便是辞职也不愿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