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迅势
尽管炎侯阳烈早已被这些天纷乱的朝局搅得心烦意乱,却仍然没有放过中州的变数。此时此刻,他一边来来回回地在殿中踱着步子,一边把目光瞟向端坐旁边的庄姬和炎姬。他不是不明白庄姬的心迹,以往也很少违逆这位夫人的意思,可是,如今阳千隽骤然翻脸,他若是不采取行动,恐怕到头来就要落得下风。
“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杂种,也敢僭称王子,陛下真是糊涂了,竟会册封这么一个小子为储君?这又置我们四方诸侯于何地?”阳烈终于用咆哮的声音吼出一句话,拳头狠狠地击在了廊柱上,“伍形易先前特意将阳无忌这小子送回来,一定是故意的!好嘛,如今四国之内只有夏国勉强平定一点,我炎国、周国和商国无不困于己方情势,正中了人家下怀,真是好狠毒的计策!”
“主上何必耿耿于怀,虽说有外人挑拨是真,但即便没有人推波助澜,你也不可能容忍阳无忌染指炎国大统,不是么?”庄姬淡淡地一笑,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涌起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妾身倒想问主上一句话,你苦苦压制阳无忌,固然是因为这个幼弟野心勃勃,但主上应该想到,你至今膝下没有子嗣,将来大统又该由何人继承?明期这孩子到了婚龄不假,可是,让招赘的外人继承炎侯之位,阳氏一族又岂会答应?”
阳烈顿时哑然,妻子所说句句属实,可听在他耳中却有一种讥诮的意味,可是,眼下他连一句反驳的言语都找不出来,只能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十几年夫妻,庄姬确实在嫁给他之后履行了诸侯夫人的所有职责,包括这一次在国内勉力镇压局面,可是,他总能感觉到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疏远之意。可以想象,若是他真的粗暴干涉女儿的婚事,夫妻两人之间恐怕又要多上一道深深的裂痕。
“唉,夫人所言甚是,但寡人不甘心啊!”思量再三,阳烈还是露出了颓然沮丧的情绪,“若是事有转机,寡人又怎会牺牲爱女?入赘一议寡人会尽力促成,不管怎样,炎国大统寡人绝不会出让!再者,夫人还年轻,一定能诞下子嗣,今后的事情难料得很……”
“既然如此,主上又何必牺牲明期的幸福?”庄姬面色一冷,起身趋前走了两步,直到逼近阳烈身侧时方才抬起了头,咄咄逼人地凝视着丈夫的眼睛,“除了妾身之外,主上后宫还有其他妃妾,未必就没有诞下子嗣的可能,而妾身就只有明期这么一个女儿,绝不会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妾身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希望主上不要让我们母女失望!”
“父侯,母夫人,你们俩就不用争执了!”炎姬盈盈立起,脸上毫无表情,“儿臣一直被你们当作掌上明珠般疼爱养育,自然分得清楚事情轻重。只不过,父侯一心想要引入外援,可曾想到引狼入室?而且,他国之人即便再有实权,也难以直接插手炎国之事,反而会引起国中权贵的反感。如今父侯百般忌惮九叔,正是因为他拥有名分,此时即便插进儿臣未来夫婿,对于局势也于事无补!”
炎侯和庄姬闻言面面相觑,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炎姬阳明期名动天下,固然是因为她的琴技无双,但他们夫妇却清楚,女儿冰雪聪明洞悉世事,却很少谈及国事。如今炎姬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两人顿时愣在当场。
“明期……”阳烈面色复杂地看着爱女,良久才长叹了一声,再也没有先前的自信,“寡人总揽炎国大权多年,本以为可以压服所有朝臣,令世家大族俯首听命,谁知阳千隽登高一呼,竟有这么多人倒戈,寡人也是心急如焚啊!明期,你……你要是男子该有多好!”
“父侯,你如今正处于鼎盛之年,国中纵有非议也难以伤筋动骨,只要到时各位夫人诞下麟儿便可解去燃眉之急。”炎姬突然拜伏于地,深深叩首道,“父侯一边担忧国内情势,一边又对中州那位新任储君多有指摘,无疑分心二用了。儿臣请旨,愿往华都一次,为父侯分忧解难!”
此话一出,阳烈和庄姬尽皆失色,一个想的是女儿当初和练钧如似乎有些瓜葛,另一个则是担忧女儿步了自己后尘。于是,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言反对道:“绝对不可!”
炎姬却不管不顾地抬起了头:“父侯,母夫人,如今其他三国的使臣应该已经都在前往华都的路上,我国却因为朝局纷乱而未及派出人去。若是父侯母夫人担心其他,可令司寇虎钺大人陪儿臣同去。此外,慈海大师已经答应暂时陪伴儿臣左右,安全方面自可无虞。父侯,天子王权尽管早已式微,但只要有谕旨一道,说不定国中非议便可迎刃而解!”
殿中顿时陷入了静寂,炎侯阳烈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语很有诱惑,然而,他确实害怕那道难以迈过的情关,毕竟,他自己当初为了一个情字,几乎让事情不可收拾。沉吟良久,他终于艰难点了点头:“也罢,就依你吧!寡人让司寇虎钺挑选可靠的护卫随行,再有楚将军陪伴,应该不至于有差错才是。”
“明期,你切记,不要让自己陷进去!”庄姬想起女儿的愁绪和几次倾吐心思的话语,心头不禁一阵悸动,“凡事有母夫人作主,你千万不要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