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鼎越想越怕,也越想越糊涂,他只是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自己是秦王手里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
从辒车里滚出来以后,他背心处已经被冷汗湿透,不是让秦王的咆哮吓出来的,而是被他发现的一个秘密吓出来的。他发现隗氏知道所有的秘密,因为秦王当着隗状的面说,“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清楚了,隗氏知道这个局,参加了这个局,也就是说,隗氏早就投奔了秦王,或者更准确地说,隗状早就投奔了秦王。
由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隗氏对盐池的事了如指掌,为什么秦王非要逼着自己今夜拿下公子襄,因为隗状知道楚系大量的机密。隗状的倒戈太可怕了,楚系大概想不到,自己的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把犀利的神兵利器。
历史上,隗状从大秦统一前做丞相,一直做到秦始皇快死的时候。因为历史上没有记载隗状的任何事迹,所以只能从这段时间大秦历史上历任丞相出现的时间来推测。假若推测是正确的,隗状在大秦做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左右时间的丞相,那么可见此人与秦始皇的关系何等密切,此人深得秦始皇的信任,但历史为什么遗漏了他?他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宝鼎的目光悄悄转向隗状,望着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望着那倨傲的卓尔不群的背影,他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可能让自己死在咸阳的事。
当日在晋阳,自己给隗氏出了一个主意,利用私盐大案打击楚系,迫使楚系让出一部分权力,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然后把隗状推上丞相公的位置。
假若自己这个主意正是秦王这个局的一部分,那么自己的先知先觉就等于告诉秦王和隗状,自己这个人非常危险,别看年纪小,但是个可怕的天才,尤其是个擅长权谋的天才。他们希望有这样一个天才把宗室力量和老秦人联合到一起吗?谁敢保证自己的忠诚?既然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对秦王的忠诚,那么自己的背景就是最大的弱点,只要秦王或者隗状,或者楚系拿自己的背景设下一个奸计,自己是否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宝鼎打了个冷战。侥幸的是,老秦人认同了自己的计策,打算蛰伏一段时间,以退为进,让秦王和楚系先行厮杀,以便渔翁得利。假若没有这个计策,自己和老秦人还是一直向前冲的话,绝对死定了。
秦王政突然转身,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你问我如何处置?宝鼎愣了一下,然后一股怒火从心底蓦然冲了上来。你玩我?你们都在玩我,玩到尽兴了,竟然问我怎么解决,怎么继续玩。岂有此理,当我是白痴啊?怪不得琴氏今夜一反常态,要拿出劲督卫帮忙;怪不得琴唐随手画画就是一张毫无错误的蓼园建筑图;尤其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苍头都没有搞清楚的地方,琴唐竟然一清二楚,而整个攻击线路,最后都是琴唐拟定的。琴唐的解释是,他去过蓼园,帮助公子襄改造过蓼园,所以他比苍头更清楚蓼园的情况。
原来你们都在玩我。隗状大兄,你厉害,我甘拜下风。你不但玩我,连自己兄弟,连琴氏都玩弄于鼓掌之中,高,佩服佩服。
“大王即使要小臣死,小臣也绝无怨言。”宝鼎暗自冷笑,当即来了个蹲踞礼,慷慨激昂。
你是不是对我不满?你要我打蓼园,我打了,但我大开杀戒,战鼓敲得咚咚响,搞得紫塞坊血雨腥风,就连王宫都被惊动了,你是不是因此大为恼火?现在我对你有用,我还有价值,我可以为所欲为,不怕你杀我,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价值很快就没了,我要尽快拥有自己的实力,否则我会像公子襄一样,一夜之间天地颠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公子襄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他肯定不知道,这个可怜虫。
秦王微微蹙眉,一双眼睛盯着宝鼎看了一会儿,嘴角轻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哂(shen)。隗状一如既往,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如何处置?”秦王又问了一遍。
宝鼎头都大了。哥哥哎,我都说了,我这颗脑袋就给你了,你还要怎样?咸阳就是一个局,我就是这个局里的诱饵,我这个诱饵先在盐池捣鼓了一个谋反大案,你犹嫌不足,又逼着我在抵达咸阳的第一夜就帮你整死了公子襄,就这样还不够?就算做个诱饵吧,我这个诱饵也够肥的了,足够让对手垂涎三尺了吧?你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