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听到这个名字柳无涯也是一愣,“五弟你怎么到了他手下?”
拿起身前酒樽,也不就菜“咕咚”一饮而尽,柳无风满腹怨气道:“军令如山,愚弟有什么办法?想我入军多年,战阵厮杀也自诩当得上‘勇猛’二字,悔不该当初少年气盛,种下这多年苦果。”
“噢!莫非其中还有隐情?左右无事,五弟你且说来听听。”
触及愁肠,柳无风也不邀饮,也不等人来劝,“咕咚”一声又将樽中酒一饮而尽,反手抹了抹酒水淋漓的嘴角后沉声道:“三哥你也知道小弟幼好舞枪弄棒,当日入军正好得其所哉,初入军时,每遇战阵小弟奋勇争先,积了战功的同时也得了上官青眼,不过六七年的功夫,愚弟好歹也积功升到了中镇将,虽说不上光宗耀祖,倒也称得上如意”。
中镇将在唐朝官制中属于从五品上阶,是正儿八经的中级官吏,在柳家于军中毫无背景的情况下,柳无风纯凭战功仅用六七年就升到这个位置,实在是算不得慢了。听到这里,柳无涯兴趣欲浓,乃追问道:“噢!既是如此,那五弟今日……”。
“坏就坏在这张嘴上”,仰首处又是一樽酒尽,柳无风脸上满是追悔莫及的神色,“愚弟生性好武,又是纯凭战功升上来的,因就好战,不想就此得罪了新任节度使鲜于大人”。
“鲜于仲通?”
听到这个名字,柳无风脸上既是愤然,但更多的还是无奈,“鲜于大帅入主剑南军政大权以来,在应对吐蕃方略上奉行以守为本,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攻’字儿,可叹我蠢笨,在鲜于大帅甫上任之初大聚众将以问军策时,我就慷慨求战,言必称攻,就此一下在大帅心中坏了印象”,说到这里柳无风忍不住再去端酒樽,“其实现在想想,所谓‘聚将问计’不过是走走形式,以显主帅心胸宽广,能广纳谏言,本就是官场惯例。可叹愚弟那时候实在太傻!经此一事后,愚弟先是被调出中军,随后几年辗转西线各处,那个地方也呆不长久。又遭逢前年不顺,奉命押运的军粮辎重被吐蕃人袭夺,全仗同僚力保才勉强保住性命,不过过往战功及职司却被一笔抹干,就是如此,愚弟成了今天管两百人的小校尉。田副使到本道任职后,愚弟又被直接划拨到了他的麾下,如今驻在北部山地,因军中无事是以请假省亲,原本今天就该回去的,只是昨日听福伯说三哥回来,所以才又耽搁了一日”。
看着当年英气勃勃的柳无风如今困顿满脸,酒不离口,柳无涯也感唏嘘,柳无风的经历听来曲折,但细想想他的脾性,得了如今这遭际还真是半点不出人意外。
一时听完,柳无涯也跟着叹了两声道:“当官的第一要义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攻,说的谈何容易,除非有灭其一部,斩杀贼酋的战果,否则些许小胜于鲜于大人有何意义?但若是一个攻的不妥,便是丧师辱国之罪,鲜于商贾出身,这账他还算计不过来?五弟你糊涂!好歹也该看看风色琢磨清楚他心思后再说话,那儿有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大放厥词的?”
“愚弟是糊涂,只是时光难以倒回,如今纵然是吃后悔药也来不及了”。
见柳无风一脸追悔莫及,柳无涯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罢了罢了,这两年借着相府,我也算也与鲜于大帅有些交情,正好我此次回来也正要拜会他,你且先别急着回军中,届时随我一起去见他就是,升官不好说,好歹也要调回中军官复原职,剑南之北那穷山恶水的,有什么呆头儿”。
“多谢三哥费心了!”满脸感激的柳无风站起身敬饮了柳无涯一盏后,这才坐下续道:“只是愚弟却不愿再到中军了”。
“这是为何?”
“来来,喝酒!”陪着柳无涯再饮了一盏,柳无风这才摆开长谈的架势道:“这几年下来,鲜于大帅对我的印象早已是根深蒂固,纵然这次磨不过三哥的面子把我调回中军,十成十也不会重用,我正值年富力强能战之时,天天领个闲差养老又有什么意思”,言至此处,柳无风边替柳无涯斟酒,边用愈发推心置腹的语调道:“再则兄弟心里也有个想头儿,鲜于大帅虽说如今在剑南说一不二,但刚刚山那边吐蕃人大举来袭,别说他自己被蛮子给围住了,就连太后及唐大人也被困在了跃虎台,这事儿无论如何只怕都难善了,咱兄弟说句知心话,眼瞅着鲜于大人就要倒霉,我再往上凑岂不是自找晦气?”
柳无涯此来剑南,为的正是此事,是以听柳无风说出这番话来,深知内幕的他哈哈一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此言果然不假,看来五弟这几年的苦毕竟没白吃,如今也会看风色了。你能这样想自然是不错,但此次却是多虑了,吐蕃来袭之事,鲜于大帅吃挂落是免不了的,但要说就此丢了帅位还不至于,这节上你尽管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