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正自号啕的李富贵却是半点不怕,反梗起脖子道:“确有实证,因昨日大慈恩寺统包了小民的香烛,是以回家就早于平时,正好捉奸在床,鲜于琪那狗官现正被小人以绳索缚于家中,大人若是不信,随小民同去一看便知”。
“噢!”听说鲜于琪被抓了现形儿,唐离的心算是彻底安定下来,身在车辕左右看了看,正好见着右侧第三辆马车的窗幕中露出李南坡保养得宜的脸,当下一拱手道:“李中丞,请过来叙话”。
……
御史台本属三司之一,更是专职监督百官的衙门,犯事的鲜于琪属于这个衙门,而李南坡正是该管的御史中丞,唐离顺手将此案移交于他也是理所当然。
有这么一耽搁,唐离及其后的诸多官员急赶慢赶到达时,正好钟声三响,常朝开始。
在今早的常朝中见到唐离,杨国忠倒是有些意外,也正因此,他反倒忽略了随着唐离进来的那些官员们古怪的脸色。
果不其然,此次常朝第一件议的就是鸿胪寺开通陆路通商之事,十四岁的李睿说起此事来眉飞色舞,将唐离昨日所言尽皆复述了一遍,从难民安置到赋税增加等等一一周详齐备,这番言语倒让不知道内情的官员对小皇帝的表现大吃了一惊。
等李睿这通话说完,已是两柱香之后了,首先出班应和的就是三朝老臣,百官戏称“老翁翁”的宰相陈希烈,见他出班,众官已是摇头,而陈希烈的表现也不出人意料,开口不谈此事,只说陛下睿智,以幼龄之身能有如此谋国之思,实乃国之大幸,万民之幸,老臣见之欣喜涕零云云,说着说着居然就真的在朝堂上来了把老泪纵横,引得心下烦躁的李睿也不得不连连出言抚慰。
紧随陈希烈之后发言的是礼部侍郎卢怀谨,此人出自世家,对唐离提议之事自然全力支持,见他如此,知道此折被杨国忠封驳过的杨党官员如何肯让,当下就有工部侍郎出班反驳,说此举乃是引民逐利云云。前些时唐离身在两河,被李泌借用他名义整合起来的唐门官员在朝堂上还自收敛,此时既见唐离也在朝,近些日子受够了气的他们既为图表现,也为出气,顿时奋勇而上批驳回去,言说此举正如圣上所言,朝廷及难民双双得利,实在是一等一的善政云云,两方各说各理,一时唇枪舌剑,辩的旗鼓相当,如此阵势只让本是最有资格发话的鸿胪寺卿心下叫苦不迭,暗叹流年不利,自己这清水衙门的官儿无缘无故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洞里。脸深藏在芴板后面的同时,脚下一步也不敢上前。
你出来一个,我这边顿时迎上去两个论战,不多时,整个朝堂上已有泰半官员卷入其中,而剩下的官员要不摩拳擦掌,要不就如鸿胪寺卿一般,低头无声,生怕卷入其中。
今日常朝之前,李睿已召入杨国忠略说了此事,杨国忠虽没有李泌的聪明,倒也不傻,抛开意气之争后,面对空空如也的国库,自然知道此事于己有利;再则李睿又是坚意如此,他也无意反对了。本来他早该出班说话应和李睿,只是见往日在朝堂上唯唯诺诺的前李党官员今天跟吃了花酒一般劲头儿十足,倒让他存了心思要看看这些人的表现,他既不说话,自己的想法已被李睿说尽的唐离自然也就没出班说话,这两个头领不发话,下面的人自然越掐越厉害,尤其自小李相公死后就隐忍已久的唐系官员此番积蓄已久的气势爆发,又占着皇帝支持的风向,竟是越战越勇,隐隐已处了上风。
眼见下边越吵越厉害,竟有气盛的官员已开始挽起了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再也忍不住的李睿“啪”的摔了身前御案上的笔洗,因稚嫩而有些尖利的声音怒然而起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眼里还有朕?”
一句震醒了朝堂上正兴奋舌辩的众官后,气的脸上通红的李睿谁也不看,只冷声道:“杨卿,依你之见如何?”
“陛下所言开通陆路通商之事诚然于国于民两利,但杨尚书等所言引民逐利之事也甚有道理,再则臣所虑者乃是此例一开,则使民抛其土,聚于江南各家作场、瓷窑,或往来于商路,如此之多的流民聚集于江南两道,一旦生变,恐有不忍言之事动摇国本,若果真如此,则国朝又多一祸乱源头,臣忝为宰辅,不能不奏明圣上,上此策给陛下者虽有为国之心,但于长远处却思量有缺”。
听杨国忠这含沙射影攻击自己的话,唐离隐隐一笑却没出班与他辩驳,他在等后边的好戏上场,倒是感觉到背叛的李睿冷声道:“那依杨卿的意思就是此策不可行了?”
“老臣并无此意”,杨国忠又躬了躬身子后道:“此策虽于长远处欠缺思量,但于当前朝政却并非无补,依臣的意思可先暂行,但平叛战后酌情取消就是,如此便可收此策之利而远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