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院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唐离走进院子,才见一身道袍的李泌正与一身僧衣的怀素正在院中梅树下对弈,梅枝遒劲,静谧的院中唯闻棋子叮叮,整个场面看来安闲适宜的紧。
唐离悄步走近时,和尚正“打劫”得手欲待去拿身边的酒盏,唐离就势捉住笑道:“好两个和尚、道士,我这千里迢迢的回来你们不说去迎,却在这安闲,是何道理?”
见是他到了,沉迷于棋局的两人俱都抬头一笑,怀素先自说道:“就为你要回来,这府里跟开了锅一样,莺莺燕燕的一大群还不够,要我们去作甚?”
“和尚的意思竟还是我扰了你的清闲?好没良心,枉自我给千余里给你的河东葡萄酿”,就这一句,怀素顿时来了精神,问明了收置处后,棋也不再下,就此出院寻酒去了。
“先生辛苦了”,就着和尚的位子坐下,唐离向李泌一笑,自怀中掏出一物道:“回来的匆忙,也没寻着什么好东西,倒是这本《南华经》,据说是西汉窦太后手书的珍本,你是个中方家,正好鉴定一下”。
“谢了!”虽然心中对唐离的这份心意很是感动,但李泌脸上的神色倒淡,轻抚了抚手中的《南华经》道:“窦太后诚然是奇女子,这本经卷若真是由她手书,倒是无价之物了”,说完这句后,李泌便自将经书放到一边,亲为唐离斟了一盏茶,“两河战事正是刚刚全线铺开的要紧时候,别情缘何匆匆回府?”
“李先生真不知道?”唐离摇摇头笑着道:“我只是不解先生为何也反对陆路通商之事”。
“我倒不是反对,只是杨相反对太烈,无措手处罢了”。
“噢!果真如此?”唐离反手持瓯为李泌的盏中添了一注茶后道:“王秦卿接任关内道节度使这样的大事先生都能运筹到七七八八,为何这通商之事却如此为难,无措手处?先生欲欺我耶?”
李泌闻言,脸上一个轻笑后,身子前倾,直接迎上唐离的眼神道:“别情可欺?能欺乎?实不相瞒,此事乃是我刻意为之。”
“噢!这是为何?”听到这样的答案唐离一点也不吃惊,若说李泌真没这个本事,那他在历史上的赫赫声名真是白给了,让他纳闷的只是李泌这样做的理由。
“说来这个折子被驳,倒是个好事”,李泌这般侃侃而谈时自有一股别样自信的风采,“当下这朝局,最得圣上倚重的便是别情你与杨相二人,如今别情身为监军使在外统军平叛,杨相据宰辅之位主持内政,职责上这是一内一外,于地域上就是一南一北,别情你主关内及两河在北,杨相正一力推进两税法及筹措军资在江南诸道。这陆路通商之事论地域是在江南东道,论其所属也是内政范围,简而言之一句话,别情你这般出力要办的陆路通商,其实是在为杨相做事。”
正说到这里,见唐离要接话,李泌摆摆手道:“此事若成,倒也没什么?若是不成呢?别的地方不说,江南东西两道诸多丝坊瓷窑就要停工,这些工人本就是多自难民中招募,身无长物的若没了吃饭的路子,还能不闹将起来?江南两道乃是大唐南方精粹所在,他们这一闹必定整个南方都为之震动,北方正自用兵的时候,南方这样乱起来,不拘大小,必定引得朝堂嚣闹,身为主持内政支持前方军事的首辅相公,杨相该怎么向朝臣解释,怎么向陛下解释?没准儿一个得机,趁着这个机会将之拉下相位也未可知,纵然不能,有江南震动映衬别情的北地大胜,这贤愚之间岂不更大显于人前?若是能扳倒相位,待别情大胜还朝后将这项善政顺理成章的推行下去,百姓得了好处,朝廷得了实惠,上下一起叫好也是别情你脸上的光彩。便是不能扳倒杨相,此事留着也是好的,战事之后,几十万难民回迁,就靠着户部现在那点银子,有的着急的时候?若不能另辟财源,我料定杨相纵然费尽心机,难民回迁之事也只能办的是灰头土脸;至于最后一个好处却与王秦卿有关,杨相前边为私愤驳了这个折子,他若不想彻底与别情你撕破脸,那后面王秦卿调任关内道节度使之事,无论心中如何不愿,也少不得要软软手的,毕竟以别情你今日的威势,他也没有连驳你两道折子的道理,既然有这么多好处,咱们又急个什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返京(四)
听完李泌的分析,唐离心中还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只能慨叹自己如今身居高位真是侥幸,若论起政坛上的勾心斗角,还真差得远,偏生此事还不能说李泌就错了,毕竟他的这番筹划目的和受益人都是自己,沉默了片刻后,唐离才一个苦笑道:“李先生真是好思谋,只是此事我已与陛下说知,陛下早被缺钱所苦,听闻之后已有意动首肯之意”。
闻言,李泌“呀”的一声后,连声扼腕叹道:“可惜!杨相前番为私愤驳了这个折子,有这几天也该反应过来了,再有陛下首肯此事,他正好就坡下驴,还能在陛下面前表表忠心,竟是一举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