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唐离当时真是如坠冰窖,心冷如死,在他初想来,必定是左营的李蕲也成了太子一党而参与此次兵变,所以陈玄礼才敢如此有恃无恐,设若真是这种情况,则此次兵变将再难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随着渐行渐远,始终是见到太子手下兵力匮乏的情景后,唐离心中的希望又渐渐生发,羽林左右卫的驻地大营是以龙首原上的皇宫为中轴线等距设置,从这一点来说,若是李蕲真成了太子一党,则他的左卫三军四千五百人该也早到了朱雀大街协助兵力不周的右卫弹压地方,但是如今时间早过,却不见左卫来人,这种情况下就只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李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兵变弄的措手不及,形势不明之下他不敢也不愿擅自跳入这潭混水;而另一种情况就是面对这场仓促的兵变,李蕲与太子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的约定,这种约定的脆弱使李蕲既不完全信任太子而义无返顾的起兵相从,也不愿就此与太子为敌而起兵平息兵变,从而造成了左卫如今作壁上观的景象,但综合右卫军士对左卫毫无忌惮的表现来看,唐离断定形势当属于后者。
李蕲既不愿加入兵变队伍,也不愿冒然起兵平叛,他既然与李亨之间有这种脆弱的约定关系在,孤身带伤的唐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不敢冒然前往左卫大营,否则一个不好,就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身份是唐离说服李蕲的第一个劣势,与杨国忠的相公身份及薛龙襄的兵部尚书不同,唐离虽然是份属清贵的韩林大学士,但这种职衔儿除非加派使职,否则并无实权,即便是在政事堂,玄宗的旨意也只是让他“参谋赞划”,在这样一个关系着自家乃至家族生死富贵的当口儿,唐离的这个身份显然对李蕲不占优势。尤其是在如今形势极不明朗的情况下,唐离还没狂妄到以为凭他几句话就能让李蕲押上身家性命,随他悍然起兵对抗太子的地步,而要消除这个劣势,在如今的形势下,唐离唯一能借重的就是凉王李睿,当然这个最小的王爷在声望上并不足以与太子抗衡,但他手中的那套全挂子监军仪仗则可弥补这中间的差距,尤其是那柄天子剑,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若是用的好,更可发挥出天子诏书的作用。
有了凉王及这套披挂,则李蕲的起兵平叛就显的名正言顺,而借叶延士证明太子投毒玄宗,不仅给予了李蕲起兵之义,更可在全城范围内将李亨彻底抹黑,如此纵然李亨一时得逞,他也难凭借“禅让”二字登上皇位,毕竟没有一个人会真心拥戴一个毒害亲父的皇帝,而且只要此事一天不被彻底磨灭,则李亨虽为太子,那么他皇权的合法性就一天得不到保障;至于那些大食人,则是唐离说服李蕲及瓦解叛军军心的最好利器,如此三管齐下,一旦李蕲应允起兵,则太子此次兵变实有望迅速平定。
然而,准备好了这一切,唐离还需要一个保证,保证他能够安全的进入如今剑拔弩张的羽林左卫营房驻地,保证他能安全的对情绪紧张的李蕲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在见识过“金州古佛”当日进京时长安城内万家空巷以迎的威势后,唐离确信身边的这个老僧就是最好的人选。
“多谢大师了!”短短时间内第三次合十为谢,唐离这次的谢礼远比前两次来的郑重。
“此次祸乱不平,旬日之间长安必定陷于刀兵战火”,双掌合十之间,老僧满带悲悯的声音响起道:“我大慈恩寺既常年授受百姓香火,值此之时焉可不回报万一?”
……
避开长安城内的主干道,三辆极其普通的骡车沿着城内极右紧贴着长安城墙的荒僻坊道向北行去,车声粼粼,不一时已横穿过朱雀大街的最东端,由此继续向北上行,远处占地极广的羽林左卫大营已隐约可见。
又前行了百二十步后,随着第一辆骡车,后面的两辆也都停了下来。
唐离缓缓走下,在一个小沙弥的搀扶下来到了第二辆骡车前。
“黑哥,太子毒害玄宗,勾结异族的消息可传出去了?”骡车内的黑天闻言点点头后道:“出大慈恩寺时就传出去了,阿离你放心,就凭李亨在城中的这些布置,不出三个时辰,我能让半个长安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师傅,现在就让我陪你进去吧!”黑天的话刚说完,他身边全套子王爷披挂的李睿随即接口向唐离恳求道。
“设想所好,但李蕲心性如何,谁也不知。值此之时说不得会出什么事儿来!到需要你时自会唤你进去,但现在里面形势未明,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双眼扫视过李睿后,唐离转头间向黑天淡淡一笑道:“我虽与天王相交不过年余,且是聚少离多,但其间情谊却自诩当得是‘倾盖如故’四字,此次临别更有一事相求,望黑哥莫要推辞!”
“你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