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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中久了身子僵的很,下来活动活动,见着我家蛟儿不也精神些!”低语解释了一句后,唐离将怀中的李腾蛟扶起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面带笑容道:“不错,大半月功夫不见,气色好的多了”。

“别情你是不知道,这大半月以来你家这母……大夫人在长安可是声名鹊起,交游往来,酬答拜客,这些做的可一点儿也不比你在京时候差”,杨国忠明显带有讨好成分的向李腾蛟翘了翘大拇指后,才又啧啧声道:“如今长安城里的这些夫人及闺阁小姐们,谁提起状元夫人不要赞一声‘能干’。”

爱怜的拍了拍如花的娇颜,唐离笑着向满脸渴盼夸奖的李腾蛟赞了一句:“蛟儿做的好!”

让李腾蛟出门拜客本就是他的主意,当日李林甫丧事完毕后,李腾蛟不仅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性子也变的沉郁,再没了往日的活波灵动,整个人看上去灰灰的没了生气。唐离既怕她总是沉浸于悲伤之中,又怕长此以往难免要损了身子,当下就寻思着给他找件事做,左思右想的结果就是将府中不太重要的交游往来及酬答拜客都交给了她。至此,年关里长安城中经常就能见到一辆绿油淄车在各坊间穿梭往还,状元府的拜年酬答统一被李大夫人包办,只是与别家不同的是,李腾蛟每到一家不是求见该府“老爷”,而是直接拜会管事夫人。从而无意识的开创了“夫人外交”的雏形。及至唐离接任鸿胪少卿一职并往东都洛阳之后,状元公府一应接待外事更由其全权接手。

唐时社会风气开放,妇人地位远较后世为高,李腾蛟勋贵之家出身,经见的极多,加之又随在玉真公主身边多年,接来送往并不陌生,所以接掌一府礼仪往来之事后上手极快,三两次之后已是应节得体。如此以来她自己心情爽利,身子就好了许多,也省却了唐离的许多功夫,且因为是枕头风的作用,这“夫人外交”的效果反而比男人间的正常酬答更要好上几分。

三人上了杨国忠新置的毡车,唐离扶着李腾蛟坐定之后便道:“老杨你既然以户部侍郎领同平章事,在政事堂中必定是主管钱粮的,我这番回来,不消说三都的理蕃院都要大肆整顿,但有一点要说清楚,不管鸿胪寺以后能省下多少供给,你老杨可不能顺水推舟减了我们的钱粮划拨,现在是多少以后还得是多少。这钱粮我留着后边有大用处”。

不防唐离一上车说的就是这事儿,杨国忠微微一楞后苦笑道:“我说你怎么一见面就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原本有后手等着我!也罢,鸿胪寺钱粮我可以不动,但别情你也要帮我出个好主意才行”,言至此处,杨国忠收了脸上的随意神色,看向唐离肃容道:“所谓在其位而谋其政,愚兄刚刚升任同平章事,不能不有所表现。当着这个官儿别的也就罢了,总要国库有所增添我这脸子上才过的去。无奈李老相公在时早将那些开源之策用的干净,愚兄上任这小半月以来日思夜想也没啥新招,别情你素爱出奇,此事无论如何要帮我出出主意才好”。

冬末春初正是寒意逼人时候,毡车中却暖和的很,唐离说完话后正在帮李腾蛟取下披肩的大氅,突闻此言,沉吟之间忽觉心头一动,乃侧过身子问道:“老杨,你还记的我去岁在关内道给你寄来的那封信?”

“你是说逃户那封?”虽然不明白唐离怎么突然提到这事,但杨国忠的记性却着实不差。

“不错!”思及此事,越想越激动的唐离离了李腾蛟,直接坐到杨国忠身边,双眼熠熠生辉道:“若说开源,似加征些盐税,铁税之类实在是些小道,既在民间为你这新相公招骂,在朝堂上也显不出手段,如今我倒有一策,老杨你若能推行天下,不仅国库收入倍增,更可使老杨你与千古贤相并列!”

“噢!有这等好事,别情快说!”唐离此言出口,不仅是杨国忠急不可耐,就连李腾蛟听夫君情绪激动,语气又大的吓人,也正坐了身子凝神细听。

“税法!”唐离站起身来负手在毡车中缓步而行,目光迥然有神而又飘忽不定,“我大唐自定鼎之日采用的就是千百年来一以贯之的税人之法,租庸调三项皆是按人征收。由武德至贞观,此法诚为良善。但世移时移,昔日之良法到今日实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河东道富庶之地百姓宁可抛家逃亡便是显证”。

杨国忠本就有极强的计算天赋,自入仕以来又是一直在户部办差,自然对唐离所说目前朝廷税法积弊了解极深,听唐离言至此处,他也是一颔首道:“国朝百年间人口增长两倍有余,而地亩恒定不变。人增而地不增,授田自然就不足。加之百年承平,太宗当初颁布的《均田令》日渐松弛,如今富家大户或以寺观为名遮蔽,或贿赂地方改动田亩品级,总之千方百计少缴赋税,而这些相应的赋税就转嫁到贫家小户身上,由此以来,这些贫家小户难以支撑之下不免就抛家逃亡。有的往陇西这样地广人稀的边地,也有的举家入豪门为佃户。朝廷为此事没少花功夫,仅是据我所知,这两年间陛下就曾三下诏令,命地方检括逃户。只是这些逃户纵被遣回原籍,地方拘管稍松,他们又会再度逃亡。别情若想在这些逃户身上下功夫,只怕是难!难哪!”一番话说完,大感失望的杨国忠长叹了一口气。

见杨国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唐离也不说破,顾自一笑道:“授田不足而赋税愈多,辛苦一年连饭都吃不饱,兼且还有种种科役,遇见这等事,别说是那些贫家小户,就是让我碰到,也早带着蛟儿跑了,根本问题不解决,纵然再检括逃户又有什么用?朝廷能押着他们回乡,还能押着他们劳作不成?”

听唐离说的好笑,迎着夫君回来的李腾蛟咯咯笑出声来,看她此时的模样,依稀恢复了几分二人新婚时的风采。

“别情所言极是,然则却又如何措置才好?”杨国忠应声一笑间续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