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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就知道喝酒,刘医正的话说过多少回总不听!这次正好趁着腿伤,无论如何总要止了才好”,听到酒字,刚才还笑颜如花的杨妃顿时色变,连说了这么一长串儿后,犹自不肯放松的转身对唐离道:“唐卿,你书念的多,也该谏谏三郎止了酒,这才是你做臣子最大的忠心!”

目睹眼前这一幕后,唐离才知道刚才二人生气的原因所在,看来一涉及到戒酒这事儿,纵然天子贵妃也跟后世那些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

“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暮止不安寝,晨止不能起”,耳听唐离口中念诵的这诗句,玄宗顿时向着杨妃得意的哈哈而笑。

唐离向杨妃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后,须又继续诵道:“日日欲止之,营卫止不理。”这两句一出,玄宗更是颔首连连道:“深得朕心,唐卿此诗诚然深得朕心哪!”

只是玄宗的感叹未完,陡然听到下面四句后,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徒知止不乐,未知止利己。始觉止为善,今日真止矣!”

“深得朕心!既然三郎如此盛赞唐卿所诵之辞,必定是要‘今日真止矣’喽!”面向玄宗笑颜如花的说完这么句后,杨妃才咯咯轻笑着扭过头来道:“好诗,好诗!不仅深合三郎心意,更合本宫心意!就凭此作,也值千贯之赏”。

“臣不敢贪前人之功,此诗乃是晋时名士陶渊明所作之《止酒诗》”,言至此处,唐离面向玄宗微微一笑道:“可惜,这位桃花源中客一首诗中连用了十个止字,却终究还是没能止住。只能边感叹‘天命苟如此’,边‘且进杯中物’!”

唐离话音刚落,玄宗的笑声复起,边笑之间,斜躺在榻上的他还用手指轻点着唐离道:“妙人儿!唐卿确是妙人儿!”

唐离适才吟诵陶渊明这首诗及进行后面这番对答时,原本依着锦榻的凉王虽然脸上还是愤愤的表情,但脚下却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尤其是玄宗这番夸赞之后,他的眼神中对于前方站立的唐离更多了几分钦佩之色,只是心下再一想到原本的愿望怕是难实现,脸上愤愤的表情之外又多了几丝失望。

“千贯赏金没了,本宫原本还想趁此机会使三郎立下止酒的誓约,却全坏在唐卿后面这番话上”,杨妃自然不会真怪罪唐离,但假意作恼却总是难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话果然是不假!”

杨妃丽质天成,此时慵坐着假意作恼的样子别有一番不同于往日的风情,眼前如此美态,再吃上一道似喜还嗔的流媚眼波,虽明知是在君前,唐离也不免心脑有些发晕,乃微微侧了侧身子避过贵妃娘娘逼人的艳光后,才定下心神笑着接道:“止酒先立约,庶几守得坚?自约复自守,事亦味必然。约语未出口,意已惨不欢。”

吟诵完后,唐离乃笑着解释道:“娘娘关爱陛下之心天日可鉴,无奈戒酒之事着实为难,纵有誓约也是艰难的紧;其实似陛下现在行动不便,饮酒倒有利于行气活血,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臣以为只要陛下能饮的适量,饮的持节,娘娘倒也不必要求太苛!”

“噢!持节,喝酒还有这么多讲究?”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杨妃的脸上却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既然说道这个话题,不仅玄宗来了兴趣留意倾听,那凉王更是脚下又不自觉的上前了两步。

暖阁中虽暖,但炭气难免太重了些,唐离伸手间卷起身后竹窗上的帘幕,随着一股冰寒的气息传来,唐离精神一爽后笑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持节,譬如说:饮喜宜节,饮劳宜静,饮倦宜诙,饮礼法宜潇洒,饮乱宜绳约,饮新知宜闲雅直率,饮杂糅宜峻巡却退。”

“饮酒原是为怡情,所以饮酒之人也已依据不同的场景及心态而饮酒,若是一味狂饮不仅伤身乱性,也尽失了酒中真趣!譬如欢喜时饮酒宜节制,疲劳时饮酒宜沉静,倦怠的时候应诙谐,讲究礼法的时候应潇洒,场面忙乱的时候应该守规矩,遇到新交朋友应该注意风仪直率并举,而若遇到杂乱的客人则应该借机回避……如此种种都为持节,唯其如此方解酒中真味,是为君子之饮……”。

唐离斜依着窗侧侃侃而谈,旁侧之人静静而听,原本因玄宗与贵妃生气而气氛滞重的暖阁内,随着唐离的朗朗清谈,整个气氛逐渐变的闲适而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