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身来到那堆滚木前,唐离身子刚一坐下,口中就不停的大口喘息不已。
“这是厮杀太烈用脱了力,你们帮他轻拍手臂腿脚,歇息一阵儿缓过劲儿来也就没事了”,一个冷峻中微带三分赞赏的声音突然响起,唐光扭头看去时,却见说话的是一个三旬余年纪的将领,国字形脸庞上是一张天然生就的冷面,彰显他身份的是那套亮银细密锁子甲,只看这样的朝廷制式甲胄,却是本州兵马使李光弼到了。
见是他到了,唐光因不知道少爷的真实想法,是以也并不曾接话,微笑致谢后,便转到唐离身侧替他按摩起臂膀来。
有主人在,奴仆没有命令不得擅自接话,这原是俗例如此,是以李光弼对唐光的行为不仅不以为意,反是微微点头赞其知礼。
“鲁参军,记下这位公子的姓名籍贯,此战之后,某自当拜表朝廷为其请功加赏”,李光弼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录事参军手捧薄册上前。
“待吐蕃退兵之后再论此事不迟”,歇息了这片刻,终于调匀呼吸的唐离轻声说了一句后,勉力向李光弼拱手一笑道:“荥阳郑离见过兵马使大人”。既不愿现在暴露身份,唐离随意借用了郑怜卿的姓氏,再加上自己的名。
“荥阳郑氏,难怪!”纵然李光弼自小在军中长大,但对于崔,卢,李,政四大高门也并不陌生,这四大高门培养子弟时,除了学识之外,最重的就是风仪,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李兵马使对眼前人自报的身份倒是没起任何怀疑。
再看了看唐离考究的衣着,李光弼对这个出身高门却能做出适才奋勇杀敌之事的少年更多了几分好感,只是他乃是天生的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面,素来并不好客气寒暄,是以也就没有太多的虚饰言语,目光转向唐光等人道:“这些人都是郑公子的仆从吧!”
“他们不是我的仆从”,扭头扫视了唐光等人一眼,唐离转向李光弼道:“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唐律,奴仆等同畜产,主人有生杀予夺之权,唐光等人虽知少爷素来待他们优渥,但此时听唐离在人前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语,仍是忍不住的胸中一热,心中感奋之情难以言表。
若说当世最重身份尊卑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号称以礼法传家的儒门世家了,而这其中自然又以四大高门为最,是以唐离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李光弼也不免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他才轻轻颔首以应,只是看向唐离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赞赏,“若论他们适才的表现,手足兄弟也不过如此,‘家人’二字并不为过!”
“多谢兵马使大人夸赞”,淡淡的一笑,穿越时间既久,如今他的身份也是不同,所以纵然知道对面的就是历史中有数的名将,唐离的表现依然一如既往。
一个是官,一个是“民”,此时唐离也休息的尽够了,却没有半点要起身见礼的意思,偏兵马使大人也丝毫不介意,沉吟了片刻后,李光弼看了看唐光等人后言道:“有公子这些‘家人’在城楼御敌也就够了,至于郑公子,这就回下处休憩吧,城头上也毋庸再来,待异日吐蕃兵退之时,某自当设宴邀公子同贺!”他这言下之意,竟是就此免了唐离的征召。
听李光弼说出这样的话语,唐光等人面露喜色的同时,唐离却是揪然色变。此次上城,他实是怀着将死之心而来,在他心中以为,身为唐人,面对如此情势,奋勇而战乃是义不容辞之责,如今李光弼轻飘飘的抛出这么句话,唐离不仅没感到对方的善意,内心敏感倔强的他反有一种被人轻贱羞辱的感觉。
“噢,兵马使大人此言何意?”刚刚经历了平生第一次严酷的厮杀,休息过后唐离虽然调匀了呼吸,但心境毕竟难如平时那般宁静,处于如此心绪与环境中,他的话语中自然就多了几分攻击性,“守土御敌,匹夫有责!某自为国而战,李将军此令未免太霸道些了吧?”
自小在军中长大,李光弼见惯了那些新兵蛋子在初历血战之后的种种异常行为,此时唐离的表现在他看来也属如此,加之这番话说的实在大对他的脾胃,是以心下也并不生气,只是身为一州主将,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以这样的语气抢白,也让他这个冷面将军有些下不来台,“守土御敌,匹夫有责,说的好!只是恕我直言,郑公子若肯下城,只怕对守城贡献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