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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栈的大堂及外院儿,此时早已挤满了人,无论族别与身份,此时凡是年龄在李光弼征召令涵盖范围之内的,都已于此候命,在那一小队军士的督促下勉强排成几条歪斜的长队。

而在这最新的一队中,因为谁都不愿意排在最前面先送死,所以一任那军士嘶哑着喉咙喊个不停,但整个场面还是乱糟糟不成个样子。

黑发白衣,玉面红带的唐离刚一在大堂中出现,顿时吸引住了满堂人的目光,这不仅在于他那刻意修饰的衣衫与风仪较之其他人差别太大,更在于与这些人脸上的恐惧担忧相比,唐离清俊面容上的平静实在是显得太鹤立鸡群了一些。

伸手挡开想要挤在自己前面的唐光,脚步从容的唐离没有半点迟疑,携剑径直走到了队伍的排头儿,红缨轻拂,白衫飘飘,站在队首位置上的他就这样按剑而立,听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喊杀声,等待着开拔的号令传来。

其间,唐离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的平静从容却于无形之中冲淡了弥漫于大堂内外的恐慌气息,而他这样一个衣着华贵,风仪出众的贵介公子毫不犹豫的站到了队首,其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宣传与鼓舞,随之而来的刚才的骚动与纷乱就消解了不少。跑堂的麻二停止了争吵,紧了紧手中的抵门杠后,默默的站到了操着菜刀的江厨子前面,直到站定之后,他还在奇怪为什么看到这个俊俏的不成话的公子哥儿后,自己会突然感觉到身上的血似乎都热了三分。

照应这一队的那个军士也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贵介公子的风采所折,无言之间向唐离叉手一礼,以示对他慷慨争先的敬意与感谢。

微微点头还礼,唐离按剑的手愈发的苍白了,没有一句话语的他侧首之间向西看去,那里,正是喊杀声的来源与中心——凌州西城楼。

……

漫天的喊杀声就在头顶嚣嚷不绝,羽箭破空声、兵刃的撞击声、火油泼溅的嘶嘶声,军士中刀的惨呼声……种种声响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而来,裂人心胆。间或一大蓬血花从空中抛洒下来,如此温热而刺目的红更是让人手足俱颤,旁边西城楼半斜坡的滑道上不断有受伤的兵丁及民夫被送下,他们那扯开喉咙的惨叫声因是就在身边响起,也就愈发的让听者寒入骨髓。

“上城头之后保持队形,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运送滚木擂石及火油时脚要快,但最重要是手要稳,以免误伤自己!依李将军令,凡上城有临敌畏缩者,杀!有敢于私逃者,杀……”城楼下,那名小队正声嘶力竭的强调着种种注意事项及战场纪律,但与他近在咫尺的唐离却似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上面的滴血的城头。

蓦然,城头处一人探身而出,急促的挥动手中的黄色旗帜,那正自嘶叫的小队正一见到这面旗子,顿时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满身的力气都随着一个字破口而出:“上!”

不等小队正拖曳着颤音的“上”字音消,外队排首处的唐离已举剑向滑道冲去,踩着被血浸染的滑道,一身白衣的他就象一面迎风招展的旗,直往城头奔去。

这一天多来,对于城头厮杀所有的印象都只是听,此时终于冲上了城头,赤裸裸的杀戮场面迎面而来,空气中的腥味儿浓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快,赶紧过来抬滚木送往十二号跺口”,城头上负责调配民夫的校尉这句话刚说完,就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儿急促的金锣声,随即就见那段城墙的跺口处连番爬上了十来个黑面辫发的吐蕃兵,而在他们后面,正有更多的吐蕃兵口中呼喝连声,悍不畏死的顺着简陋的攻城梯源源跟进。

“锵”的一声宝剑鸣响,伴随着一声出自心底尽释压抑的长啸,带起一道白影的唐离就这样向金锣传警处疾冲而去。

自小生活在后世,穿越来后虽然也曾久历生活的艰难,但唐离毕竟从不曾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战场,直面死亡。从听说吐蕃攻城的那一刻起,一直生活在承平时代的唐离跟其他人一样,同样感觉到的是恐惧,只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身份,他那遇强则强的心性及敏感的自尊使他不能将自己的恐惧表现出来,表现在自己的手下及宝珠面前,所以他只能用故作的平静来掩饰这种近距离面对死亡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