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几句唱辞一出,方才正式点题,只是前边反复渲染的田园生活的平静,方才显出女子此时接到军帖时的伤悲。
鸣锣击鼓之声越发响亮,甚至已有两军战阵的厮杀声隐隐传来,就在满殿中人都感觉杀伐的气氛扑面而来时,就见纺纱的木兰蓦然一推织机,身形前移几步开始且舞且歌: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女子看向茅舍时的目光满是依依不舍的深情,身子极速舞动的她虽然举手投足之间都与那胡笳及金鼓之声配合的丝丝入扣,但满殿中人却没一个能看出来这女子的舞姿到底是属于软舞或者健舞中的那一种。只因她的舞姿既有表现替父从军决心时的刚健,也有凝视家园时无限眷念的轻柔。
当此之时,关关的舞蹈已然脱离了软舞与健舞的分界,所有的一切动作都只用于表现她心中炽热而矛盾的心情,刚健的舞姿充满了为国征战、一去不还的豪迈与坚定;而那轻柔的缠绵则是对家、对亲人不舍的眷念。最出彩的还是她的眼眸及面部表情,配合着或急或柔的舞姿,她的眼睛及神情将木兰此时心中的矛盾演绎的淋漓尽致。
正是这一舞,使殿后观看的唐离彻底放下心来,关关善舞,而此时的她也已如事前交代的一般,将自己的心神全部融入了这一舞之中,其效果甚至比唐离提前预想到还要好。
“擦擦汗,老刘,这下你该放心了吧?”看完关关的这一番起舞,唐离笑着拍了拍身边一个乐工的肩膀调侃道。
当日排练《木兰辞》时,关于配舞就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因为现存的《十部乐》中舞蹈早已定型,实在不适合《木兰辞》的使用。
反复琢磨也找不出个解决办法,唐离索性将宫中教坊司专司训练舞伎的年老乐工给召集起来,着他们与关关一起重新编舞,并且直接言明,这些配舞没有任何关于健、软之间的限制,只求能更好的表现《木兰辞》故事。
这些现在教授舞伎的年老乐工,都是自小进入宫中教坊司,一辈子浸润在舞蹈上的人物,只是他们以前的舞伎生涯都是固定在《十部乐》的藩篱之内,此时一听唐离所说,当真是个个傻眼,尤其是被指定领头的老刘,面对上官这匪夷所思的要求,差点没当时哭出来。
第一次编排出的新舞,每一个动做都可从《十部乐》中找到原型,唐离拿到这个这份众人合力花费十天时间拟就的舞图时,只略看了两眼,便应手撕的粉碎,然后才留下了七个字儿:“不要规矩,放开些!”
“放开些!”、“放开些!”随后这三个字儿彻底成了老刘的噩梦,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时,就意味着他亲手绘制的舞图又被太乐丞大人无情的撕成了碎末儿。
《木兰辞》早已倒背如流,最后被逼的差点上吊的老刘召集那些乐工彻底的扔掉了《十部乐》,每人红着眼面对一张绢纸,脑中装着《木兰辞》,心下第一反应出现的是什么动作就画出什么动作。
这一次,老刘终于没在听到那该死的三个字,这份舞图换来的是太乐丞大人颔首间的微笑,随后又五易其稿完成了所有的修改与润色之后,才有了现在关关大放光华的舞姿。
此时的麟德殿中的关关完全沉入了木兰的心境之中,抬手动臂之际、眼眸流转之间,每一个动作都是为木兰的至孝及坚定而生,每一个动作都是为木兰的不舍及心碎而舞,原本就以舞见长的关关借助这种前所未有的舞蹈形式使自己变成了舞的精灵,这一刻,她就是木兰。
“这是我编的舞,这是我编的舞!”老刘对太乐丞大人的调侃充耳不闻,紧盯着大殿中关关的他眼神中满是沉醉与痴迷,良久之后,蓦然转身的他猛的一把抓住唐离的臂膀,哆嗦着声音道:“这是我编的舞?”语声刚毕,已有两滴浊泪自他的眼中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