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气氛热烈的麟德大殿中,杨妃刚诵完这首《生查子》,竟然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当日三郎谴人将臣妾送往都阳侯府,上元之夜,臣妾听着外边合城喧闹,再思及自身孤寂无依,想起年前与陛下把臂同游的景象,恍然如在昨日。臣妾一介女流,能得陛下这几年倾心恩宠,原不该再有非分之想,只是富贵荣华倒易舍去,只是心间对三郎这份深情却又怎生割舍得断?‘长阳宫里晓湿痕,一代新人换旧人’,唐卿家这首《上元夜》实在是从妾身心里,后来回了宫,听三郎念到,臣妾一晚都不曾闭眼。”
在彰显平生功业的大殿上,听绝美的妃子款款诉说着对自己的无限深情,志得意满的玄宗也忍不住泛起满腔柔情道:“爱妃听《上元夜》如此,朕当日初闻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说来都是唐卿家不好,做出这等曲子,赚得朕与爱妃一番眼泪。”
“若没有唐卿当日这首曲子,只怕三郎还想不到要重新接我进宫,臣妾与陛下焉能有今日之恩爱,说来当日三郎对他的赏赐也太小气了些!”闻玄宗言语,杨妃满脸娇嗔的回了一句。
见爱妃高兴起来,玄宗也是龙颜大悦,笑言道:“爱妃所言甚是,朕改日补上就是。说来今日大宴,除了开宴时固定的幻戏《鱼龙蔓延》之外,宫中教坊司报上的就只有《木兰辞》,眼前这些歌舞也都看的腻了,朕倒是急着想看看唐卿一手操办出来的《木兰辞》到底有什么古怪。”
……
时光渐渐流逝,殿中轻歌曼舞仍在继续,殿中那些酒足饭饱的各蕃邦使节们已是再也打不起精神看这些惯熟能详的歌舞,若非玄宗及杨妃仍然在坐,只怕许多使节早已离席避去。
殿内是一片昏昏的景象,但大殿外的唐离此时却忙碌的最后一遍检查着所有的道具。
让这些教坊司乐工们吃惊的是,这位新任的太乐丞大人却并不象前任般,每逢这等大宴奉差前都是板着脸,一遍遍重复如果失误该会受到什么惩戒。
检查完道具,额头微微见汗的唐离带着满脸轻松的笑容走到走前那个持幕布的大汉身边举起手来,那大汉见上官如此,一时摸不着头脑,及至唐离演示之后,他才明白太乐丞大人是要与自己击掌示意。
第一次击掌声甚是轻微,那大汉惟恐自己使劲太大弄疼了太乐丞大人,及至唐离越向后走,那些明白过来后满脸兴奋之意的乐工击掌声就愈发的响亮,明白这是上官为自己鼓劲儿,那些个《秦王破阵乐》的舞儿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清脆的击掌声次第顺延,乐工舞儿们脸上的紧张也慢慢化做了兴奋的笑容,及至击掌完毕,整个乐工队伍别样散发出一种要满溢出昂扬自信。
在队伍的最后,唐离伸出红红的手掌与关关轻轻一碰,将要说话时,却听殿内琵琶的收拍声响起,当下他只是微微一笑,低沉着声音道:“进殿!”
软舞《绿腰》结束后,麟德大殿中响起了一片清晰却不响亮的吁气声,在经历了许多各出机抒却又难脱巢臼的歌舞后,此时这些酒足饭饱、又看过本国曲目的使节们再没了多少心思,在他们想来,只要再熬过随后这场《木兰辞》,今天这场华丽而费时良久的大宴也就该结束了。至于斗乐的结果,大唐宫廷教坊司的《十部乐》天下闻名,这些使节们并不以为会变出什么新花样来,尤其是石国的朝贡正使最为兴奋,论说,在今天这许多使节团的歌舞中,就属他们融合杂艺百戏的胡腾舞最为出彩,若是没有以外的话,今天斗乐的胜者毫无疑问该是他们。作为一个举国不足人口的小邦,能在黄金之城露这么大个脸,那朝贡正使光是想想,已是激动的满脸通红。
《绿腰》的舞娘及伴乐匠人们退出后,有片刻的沉静,随即殿中人就听到一阵儿整齐脚步的沙沙声传来,最先进入大殿的是三十二个手持八尺长竿的大汉,这些强壮的汉子八人一组,执两根绳伎长竿牵引着一沓厚厚的帷幄分四方构筑起一个封闭的空间来。
看到这一队强壮的竿手,被眼前这诡异一幕弄的精神大震的同时,忍不住小声接耳道:“莫非大唐宫廷教坊司要耍竿戏?只是在如此大朝会后的赐宴上,不奉歌舞,却玩弄百戏,这……这也太不庄重了些!”就连高踞御座上的玄宗认出这些持竿大汉是教坊司竿戏艺人后,也忍不住对杨妃疑惑道:“《木兰辞》不是花木兰从军故事,怎么还需要耍竿戏?”
整个麟德大殿前后建筑面积多达一万三千多平米,也正是借助如此大殿,三十二名持竿大汉才能迅速展布开来,在他们站位之时,就听那整齐的沙沙脚步声续又响起,随即七十二人的乐工队伍入殿后鱼贯两分向殿中左右侧后,这七十二人之中倒有十八人抬着九面小型战鼓,而另有十余人则是手持金罗,其它至于胡笳、羌笛、横笛、琵琶及瑶琴等不一而足。
那些持竿大汉站好位以后,齐步移动至麟得殿正门处,随后殿中人虽也听到沙沙之声,无奈却为帷幕所遮,看不到幕布中究竟有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