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无论是李林甫还是自己,都不曾与羽林军有什么冲突,再则,这些由勋贵家子弟组成的羽林军断然也没有这个胆量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唐离在心底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除此之外,京中能调动这许多死士并拥有重弩的,最大的可能便只有各节度使设在长安城中的藩邸了。
开元间,玄宗皇帝因对外用兵的需要,在大唐边境于各道观察使之上设置了十镇节度使,为更利其作战,这十镇节度使拥有辖区内军政及民事的统管之权,与此同时,朝廷更为这十镇节度使在京中建有规模宏大的藩邸,为视优宠,十镇节度使车驾随从到京,长安明德门一律免检放行,这也为他们将弩弓等器物运入长安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想到这里,唐离脑海中莫名闪现出“骠骑大将军、平卢节度使安禄山”这几个字来,与之一并出现的,还有当日那个来给自己送贺礼的官山海。
想到官山海那身轻便皮甲及他身上掩饰不住的阴寒气息,唐离就觉心中一阵不舒服,又思虑了片刻后,他才停止掂动手中的弩箭,抬头看向黑天道:“黑兄所言不差,这等强弩定然是自军中流出,依在下看来,京中羽林军可能性甚少,因此近日还请黑兄代为多多留意十镇节度在京城藩邸的动向”,沉吟片刻后,他复又跟上一句道:“尤其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府更要多多留心。”
“安禄山!”闻言黑天一震,却不曾多说话,但微微颔首而已。
正在这时,却听书房外一阵碎步声传来,随即就听一个家人的声音隔门响起道:“姑爷,京兆衙门有公人到了,他们请求要进内府探查,管家命小的来请姑爷示下。”
“配合公差们办案,让他们进去,吩咐下去,好生招待着莫要怠慢了!我随后就到”,吩咐完这句,唐离蓦然想起一事,边自胡凳上起身,边向黑天言道:“此事一出,京中这段时日怕是难得安宁,黑兄这边……要不要我往京兆衙门知会一声。”
“有状元公这句话就够了!”放下手中茶盏,黑天微微一笑道:“若是某所料不差,今晚带队来状元公府上的必是白眉陈展,而他自此府辞出后,第一个要见的定然就是我。”
“如此,现时黑兄便与我一起往见如何?”知道黑天的身份,是以唐离对他这番话并不吃惊。
见唐离说这句话时,脸上并无半分虚饰之意,黑天心中一暖,暗叹所交得人。盘踞京中三十余年,与他暗地结交的达官贵人不少,但真愿与之公开见客的却几乎一个也没有,而这唐离能如此作为,分明是内心中与自己有平等相交之意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他面上倒不怎么表露,只是那笑容分明柔和了几分,“既然出现了强弩,此事纵然是白眉陈展亲自出马,也济不得什么事了,某现在去见他无益,还是随后私下再见更好,状元公且去忙就是了。”
领先一步向外走去,唐离皱眉言道:“我来京日短,也没几个好友,这几次与黑兄交往感觉甚是相得,私心愿以挚友待之,奈何黑兄如此见外,声声‘状元公’叫的刺耳,今日往见,或别情、或阿离都可,只有这‘状元公’三字,再也休提。”
淡淡的月色下,与唐离并肩而行的黑天无声一笑,片刻后才开言说道:“阿离,经过今晚此事之后,你这府宅招募仆役之事也该加快进行了,你若是信得过,此事某倒是能帮点儿小忙。”
“还是阿离听得顺耳”,见这黑天终究是改了口,唐离微微一笑道:“黑兄所言甚是,目前府中所用,都是相府支应人手,过几日后他们走了,这一大院宅子还真没人料理,黑兄既然施以援手,在下也就不多做推辞了!”
一路将黑天从侧门送出,唐离转身往后院而来,在那依然躺着两具死尸的单僻院落中,正有四个便衣公人在紧张忙碌着。
见他们穿的不是公差服,唐离倒是暗赞那韩朝宗想的周到,而这四人中带队的,正如黑天所言,乃是一眉发半白的六旬老者,此时的他正在询问那两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