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看到罗亨信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呵呵一笑,朝着罗亨信道:“罗老爱卿,你且宽坐,有些事情,朕今日便把话给你挑明了,朕知罗老爱卿与吏部老尚书王直乃是至交,正有事相托于汝。”
“还请上皇明示。”罗亨信只得顿住身形恭敬地答道。
“朕知道,当今天子如此做,分明就是表白了他的态度,不希望看到朕回京师。”朱祁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有担忧,这朕很清楚,也明白得很,既然他不希望朕回去,那朕不回京师,也未尝不可。”
听得此言,四人不由得齐齐色变,罗亨信更是老脸发白:“上皇使不得,您乃堂堂上皇之尊,焉能久居于边镇这等兵荒马乱之地,若是您有个万一,臣等百死难恕其罪啊。”
“老爱卿莫急,你且听朕一言。”朱祁镇不由得温言劝道,看到罗亨信稍稍平静之后,清了清嗓子道:“朕自土木堡受掳以来,痛定思痛,方知朕过去,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不知民间疾苦,不明天下大势。
成日只知道听信宦官蛊惑,自以为大明天下歌舞升平,万邦来朝,仍旧活在太祖,世祖的荣光里,不知世事变迁,大明已然危机重重……”
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四人皆尽凝神倾听,又续道:“数十载之安定,已使我大明的百姓和文武,都快忘记世祖他老人家在位之时逐之于漠北之戎狄已然南侵,今瓦剌已定草原之大势,纠合统属草原诸部,势头之强悍不亚于昔日之元蒙。常常有虎视南方饮马中原之野心。”
“昔日,有杨洪杨老爱卿这位大明宿将据守宣府,练精兵,筑坚堡,有罗老爱卿治民生,抚民心,总算是堵住了瓦剌南进之野心,使方可使我大明边镇得安……卿与杨洪,使得大明疆土,多得十数年之安泰,当居首功。”朱祁镇目光落在了已然动容不已的罗亨信身上,恳切地道。
听闻此言,不论是杨氏兄弟,还是罗亨信,皆不由得感动得难已自己。朝中诸位大臣,虽知边镇乃大明之要害,地处边陲,需时时警惕大明的宿敌,又还要内治民生,外修甲兵,十数年来,保得一方安宁,更迫得瓦剌不敢大举南侵。保得大明内域安泰。
可是这样的滔天之功,在朝中诸臣的眼中,却似乎很正常,很寻常,不历边镇,不知边镇之厉害,不历边镇,安知边镇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艰苦。耐何朝中经历边事的大臣早已老去,致仕的致仕,养老的养老,军中勋贵,也早褪去了早年的精悍与勇气,剩下的就是靠着祖、父辈的恩泽吃老本。
只有他们这些身处边镇,知知其中厉害的老家伙在苦苦支撑罢了。可即使这样,却常让朝中诸位大臣攻讦不已,常拿世祖之时的老黄历来说事。
不提还好,朱祁镇这么一提,罗亨信顿时两眼发红,拜伏于地。“上皇陛下,边镇……苦啊。”杨氏兄弟与那王进昌也皆尽眼眶发热,随其拜倒于地。
朱祁镇本欲起身相扶,奈何那罗亨信却不愿意起来。“老臣如今也已年过花甲,早已身衰力竭,若非是为了我大明边镇之安,又何苦让那些御史抨击老臣尸位素餐,恋权位而不去?今日,老臣心里边有许多话,不吐不快,若是再不明言,怕是日后,就再没机会了……”
“老爱卿只管讲来,朕就在这儿听着,袁彬,速速去取纸笔来,将老大人的真知灼见记下来,以备日后查询之用。”朱祁镇这般谨慎的态度,让罗亨信老怀大慰,当下振奋精神,细细地将这些年来,他在边镇的所闻所见一一道来。
大明的边镇历史由来已久,从明朝建立,逐元蒙于草原开始。逃亡北方边塞以外的北元仍不时骚扰﹐严重威胁着明朝的统治。明太祖朱元璋为巩固北部边防﹐屡次派将北征﹐同时﹐还分封子朱棣、朱权等将重兵驻守北部边塞。洪武时,平时只让出生于本地的士卒和有罪谪戍者守边,边境有事才调动内地的军队,称为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