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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陈操之与沈劲秉烛长谈,沈赤黔本想就此留在父亲身边,但沈劲坚决不允,定要沈赤黔随陈操之去长安,陈操之知沈劲心意,当下也不挑明,只细问沈劲与燕军交战情况,沈劲往往以少击燕众,数度摧破之,但八百弊卒困守孤城,城破是迟早的事,沈劲是决不肯弃城而走的,据沈劲派出的探报得知,燕国太宰慕容恪此时尚在邺城,吴王慕容垂与侍中慕舆龙远赴龙城迁徙宗庙来邺城,又因桓温舟师移屯合肥,估计短期内燕军不会来攻洛阳,但慕容恪已经先期派人来招纳河洛诸坞士民,只怕不出三个月,燕军就会兵临洛阳城下,陈操之必须想出办法拯救洛阳城。

第十章 太后面首

就在陈操之一行到达洛阳的前一日,窦滔领随从十余人风尘仆仆回到了长安,先去见父亲窦朗,窦朗现为辅国将军长史,得知儿子窦滔与平舆苏氏联姻不成,无功而返,皱眉道:“王公此番遣使游说淮北五坞,苏家堡应该是最有希望回归的,事竟不谐,实在让人失望!”

窦滔涨红了脸,辩道:“苏道质本已被我说服,不料出使我秦国的晋使陈操之路经苏家堡,此人对王尚书招揽淮北诸部的计策似乎知之甚悉,既如此,苏道质又如何敢再归附我秦国!”

窦朗摆手道:“你先下去盥栉沐浴,夜里随我去拜见王公,将苏家堡之事一一禀明。”

窦滔喏喏而退。

当夜,窦滔随其父窦朗至辅国将军府拜见王猛,其时王猛一身兼六职——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仆射、詹事、侍中、中书令,秦主苻坚对他是言听计从,可谓权倾朝野,陇右、关中的汉人对王猛当政自然是欢欣鼓舞。但氐人贵族对王猛抑制他们的特权却是心怀忿恨,但因苻坚信任王猛,氐人贵族亦无可奈何,王猛也深自警惕,处理胡汉矛盾力求持中,去年匈奴左右贤王曹毂、刘卫辰叛乱,苻坚亲自率兵平乱,徙匈奴豪强六千户于长安,以便控制匈奴诸部,王猛便是主持安置这六千匈奴豪强,经百余日,总算是基本安定下来了,今夜正与前将军杨安、扬武将军姚苌商议攻掠荆襄事宜,听说长史窦朗与子窦滔求见,便命人传他们进来。

王猛的辅国将军府在长安城西,此地原是汉上林苑故址,历经战乱,原本宫室壮丽、花树奇异的上林苑已是一片废墟,十五年前氐秦都城由枋头迁至长安后,氐秦贵族和官吏的宅第大都兴建于城西,王猛节俭,府第院落数亩而已,窦滔随父入将军府,沿路不张灯火,只一僮仆以灯笼引路。

王猛今年三十九岁,身量中等,蚕眉凤目,颌下五寸黑髯,神情沉肃刚毅,有不怒自威之势,窦滔心下惕然,见礼后即将此次淮北之行的经过向王猛细细禀报,与陈操之的辩论则略有删减,也未提苏若兰出题之事——

王猛捻须沉吟道:“怪哉,陈操之如何会知悉我收揽淮北诸坞的事?”

在座的前将军杨安笑道:“那陈操之想必是见小窦公子出现在苏家堡,心有疑虑,遂以言语试探,小窦公子年幼,为其蒙蔽罢了。”

窦滔既羞且愤,但自己办事不力,也不敢自辩,忍气吞声而已。

王猛淡然一笑,淮北诸坞能收服当然好,未收服也不伤大局,秦军目前只打算掠取荆蜀之地,对于淮北和中原,先让晋燕斗个两败俱伤那是最好。

见窦滔羞赧,王猛乃温言道:“连波贤侄,此事非你之过,谁会料到那陈操之会到苏家堡!只是这样一来,我大秦收服淮北诸坞的计策要全部落空了。”停顿了一下,问:“连波贤侄以为那陈操之是何等人?”

窦滔羞愧不忿,答道:“陈操之,江左习气甚重,以容止自矜,夸夸其谈,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