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将唐成打量了一遍后,于东军又扭过头去,地图上的手指也继续移动起来,“此地官田数目有多少?”。
“八百八十四亩,都是高坡地”。
闻言,于东军的手指重重点在了地图上,“三千多亩地,官地数量刚到五分之一,其余近三千亩都是私田,即便坡地瘠薄,此地各家拥地数量多些,这三千亩地至少也分属七百余户人家所有,按户部数字一家均成六人计算,这七百余户就牵扯到四千余人,这还仅仅是黑虎一地”。
于东军的手指顺着刚才重重点下的地方往郧溪县城回溯着,话语又快又急,“黑虎一地已是如此,若此路真从金州走的话,又要占多少地?涉及多少人的生业?这姚荣富好没道理,本使旁设路线正是照顾金州生民之举,他身为本州刺史不仅不支持,反倒多方掣肘”。
听到这话,唐成彻底晕菜了,到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于东军为什么能干出刚才那事儿了,合着这位大人简直就有些人事不通,以此看来他在工部多年必定是纯乎负责修路的技术官员,跟地方打交道的事儿肯定都是别人办好后他再接手儿施工的。要不然也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纯技术官,这个于东军还真是名副其实啊!
唐成也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于东军身边就没人告诉他,但这修路事宜实是牵涉到他的切身利益,是以这时也就顾不得巨大身份差距下“上官不问,下官不答”的惯例,开口道:“大人,账是不能这样算的”。
于东军乃是算科进士出身,从小就是跟算数打交道,自打高中进士后经吏部关试分派到工部任职,这么多年来他都没动过窝,硬是凭借着一条条路,一座座桥的实际功绩从普通从事干到了郎中,员外郎,后来在司官的员外郎任上一蹲就是十多年。
虽说是负责一司事务的主官,但他依旧还是埋头修路,司里的其他事务尽数丢给了两个副手郎中,如此无心插花,倒为他在工部赢得了一个“不揽权”的好名声。
说起来也算他运气好,本来凭着他的脾性在官场里混到这一步就算顶天了,赶巧先朝的则天武后也是个异数,还就喜欢像他这种没什么心思,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官儿,加之又有当时贤相狄仁杰举荐,是以于东军就出人意料的由员外郎升任为工部副堂,当日圣旨下来的时候,工部里多有闻信儿后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
修路是于东军的最爱,也是他的老本行,此番这条路又是陛下亲自交办,是以于东军接了圣旨之后,满脑门子心思都在山川地理图上,都在路上,连他从京里带来的班底也几乎都是这么多年用熟手儿的部属,在脾性上这些人跟他也没多少差距。按后世的话就是智商极高,情商惨不忍睹。
到了山南东道赴任之后,应有的官场酬酢于东军竟是全然都免了,天天都在琢磨刚刚领到手儿没多久的山川地理图,手下也被他尽数分派出去勘探地形。
新任的观察使大人这般古怪,纵然有人有心巴结,时日太短之下也不好深说什么,等他们想再等等看看的时候,在道城衙门屁股都没坐热的于东军已经带人下来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于东军这个官场异数自打到山南东道上任以来,行事上几乎就没一件是按官场规矩办的。
以前在工部时还好,其它事项自有人料理,他只负责施工就成,而今到了地方全权负责这条路的修建时,还真就让他感觉到事事别扭,处处掣肘。
刚才那句他也就是发姚荣富的牢骚,却没想着唐成会接话,闻言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唐成道:“噢,那你说说账要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