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小当日离京出奔,哄传天下。傅才元既然知道京城十绝的名声,他就不会不知道廖小小的出奔对象是赵兴。如今他拿京城十绝来比眼前的这十六位出色伎乐,还要求她们在堂下歌舞献媚,这是变相的侮辱廖小小,也是变相的侮辱赵兴。
赵兴心里正琢磨怎么反击,程正辅又端着酒杯低声说:“赵大人从京城来,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如今贬官当中唯有苏兄抵达贬所……下官不久前还收到苏兄的来信,他希望化解昔日程苏两家的仇怨。”
赵兴低声问:“你打算怎样?”
程正辅坦然一笑,回答:“若无赵大人在,老夫也打算跟苏兄重归于好,毕竟程苏两家是姻亲,上一辈子父母结下的仇怨,原本是场误会,如今苏兄遭遇困厄,在下怎能落井下石。”
赵兴点头:“刚才我随从当中又一个人向程宪打招呼,那人是职方司的少监,他是章相公派来的,据说有事交代程宪与惠州詹太守,等会酒宴结束后,程宪不妨见见。”
程正辅一惊,他约约猜出职方司官员的来历,但他搞不清楚这个人怎么跟赵兴走到了一起,为了表明态度,他试探的询问:“下官主管刑狱,监控贬官的事情刚好是下官的职责范围,职方司的官员要来,也不应该派一个少监来,他会有什么交代呢?”
一名舞姬一曲跳罢,到赵兴的席前敬酒,赵兴借着那名舞姬的遮掩,不动声色的说:“他会有什么交代,口头上的交代而已。程宪无需在意,只管按照他的要求办理好贬官递解手续,剩下的事交给我。”
口头上的交代,这个词让程正辅明白了这种交代的性质,一定是不敢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广南天高皇帝远的,程正辅才不怕章惇,只要赵兴这个地方官支持,他怕什么。
赵兴将舞姬敬上来的酒一饮而尽,趁这机会,程正辅低声自语:“苏兄给我送过来信,我原本该过去看望下,恰好该过年了,我也该过去看一看苏兄的年货制备的怎样。”
程正辅这是向赵兴表明态度,赵兴满意的一笑,继续说:“请转告家师,我正在修从广州通往惠州的大路,等大路修好了我就过去。以后凡是有贬官的地方就有新官道,我准备以土地做代价,在广州修百十条通衢大道。还有,你带上苏鼎同行,老师贬居寂寞,我打算在有贬官的地方重新设立乡学,让那些贬官闲着没事教书娱乐,让他们为广南留下一些文化种子。”
程正辅郑重举杯:“我替广南百姓谢过赵帅。”
程正辅跟赵兴聊的私密,提举常平司萧世京(仓司)坐不住了,他也端着一杯酒过来,一上来就抱怨:“傅漕莽撞了,怎么拿我广州伎乐类比‘京城十绝’。在场的这些伎乐虽然能唱廖大家的歌曲,可没有一个及得上廖大家一半。我听说廖大家这次没跟大人上任,怎么赵大人舍得把廖大家放到家里?”
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文勋凑了上来,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我等无福啊,我听说廖大家在密州一曲,唱绝天下。她随大人前去扬州,扬州百官齐声惊叹‘观之止’。前不久,京兆府也传来消息,说是廖大家在京兆献艺,连程颐这样的老古板都惊叹:‘叹为观止’。可惜我等无福。”
文勋这是拍马屁,他把话说完,围着赵兴的几位官员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官场逢迎的笑容,赵兴也哈哈笑着,接受了文勋的恭维,还偷眼一瞥傅才元——他的意思很明显,连文勋这位转运司判官都知道廖小小的存在,傅才元不可能装傻说他不知道,所以他刚才那番侮辱的话是故意的。
另一边,傅才元脸绿绿的。如今宪司、仓司都扎到一块调笑,全然不理他这位漕司,连自己手下的判官都过去了,说明广州官员已经弄清了风向……
形式比人强,这让傅才元有点心境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