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传国玉玺自何处得来?”
丁承宗道:“我主杨浩欲伐河西诸州,因肃州吐蕃人与陇右吐蕃一向关系密切,担心陇右吐蕃人会在大军西征时出萧关断我退路,故而遣秘探入陇右,监视陇右吐蕃头人尚波千的举动,尚波千一次酒醉之后取出玉玺向儿子炫耀……”
竹韵赴陇右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杨浩注意到陇右吐蕃的迅速崛起是由于宋国的扶持,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觉,怀疑宋廷扶持陇右吐蕃,是欲行驱虎吞狼之计,因此未雨绸缪,派人前去打探真相,这个理由当然不方便说给赵光义听的,因此被他自动换成了一个同样可信的理由。
赵光义冷冷地逼视着丁承宗,从他的神情举止间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丁承宗被带进宫来,初入文德殿的时候,就已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一个乡下种地的土财主,见过什么世面?到了这天子脚下,皇宫大内,法度森严之地,怎不由他惶恐于心?
等到赵光义对传国玉玺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时,这个贩粮商贾出身的土财主最后一丝倚仗也消失了,伪装的镇静全然不见了,在他的逼视和质询下开始局促起来,赵光义注意到,他在回答自己的垂询时,几次出现口误,据张洎说,此人能言善道,口才颇为了得,此时口吃,显然是心慌所致了。
丁承宗说完,悄悄抬眼瞟了瞟赵光义,眼神与他一对上,不由机灵一下,好象被蜇了一般,赶紧又低下头去。赵光义轻敲御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以杨浩原本的出身,这玉玺也不可能是他本来就有的宝物,必有一个出处,丁承宗所交待的这个出处,不像是假话,而且,如果是假话,也极易拆穿。据他所言,当时从尚波千手中偷得这枚传国玉玺后,尚波千曾派出千军万马,前堵后追,声势颇大,这么大的阵仗,当地百姓必然记忆犹新,只要派人一查便知真假。如果此事属实,那么尚波千……
赵光义的心沉了下来,尚波千身怀传国玉玺,秘而不宣,意欲何为?河西陇右,何其相似?今日的尚波千,与当日的杨浩,又是何其的相似?朝廷想在河西扶持杨浩,削弱三藩的力量,结果杨浩扶持起来了,却因此脱离了朝廷,成为比三藩更强大的一股地方势力,如今掉过头来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陇右尚波千……莫非要故事重演么?不!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陇右,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杨浩。
赵光义忽然想起了李继筠和夜落纥,李继筠没有听从他的摆布,拒绝出兵银州牵其一线,反而想浑水摸鱼直扑夏州,结果功败垂成,带着残兵败将退到了陇右,赵光义对此颇为不满,李继筠到达陇右后数次上书朝廷,向他乞援,都被他置之一旁,未予理会。如今李继筠兵微将寡,虽然亮明自己身份后召纳了许多党项羌人,但是既缺衣甲,又缺粮草,只能受辖于尚波千,为他摇旗呐喊,做一个马前卒。
还有甘州夜落纥,以前和朝廷并没有什么接触,自从朝廷扶持尚波千之后,原也无意再扶植一个地方酋领,而尚波千对夜落纥也颇具戒心,一直阻止他往青海湖方向迁徙,陇右回纥人都在青海湖附近,夜回纥被阻于吐蕃人地境,就像离了水的鱼儿,如今同样难以发展起来。
嗯……,如今看来,尚波千是不大靠得住的,可陇右吐蕃人的这股力量又不能不用,既要用它,还得能控制住它,免得它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似乎……李继筠和夜落纥还是有点用处的,如果朝廷减少对尚波千的援助,扶持李继筠,再对尚波千施加压力,让夜落纥赶到青海湖去逐渐壮大,那么尚波千、夜落纥、李继筠三个人都得依赖于朝廷,都无法一家独大,陇右就可以牢牢地控制在朝廷手中的。
天子没有千手千眼,不可能亲自掌控整个天下,必须借助臣的力量,而臣的力量太过于庞大,就有可能反噬其君,因此,帝王心术,其精髓就是制衡,扶持几股势力,避免一家独大。当年,皇兄如果不是扳倒了赵普,我又岂敢轻易动手呢?想到这里,赵光义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冷厉而得意地光芒。
这抹光芒,似乎被丁承宗看到了,他悄然举袖,轻轻拭去鬓边一滴汗水,艰涩地咽了口唾沫,赵光义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绽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商贾而已,不过如此……”
他忽然一拍御案,厉声喝道:“大胆丁承宗,杨浩到底包藏什么祸心,从实招来!”
丁承宗吓得一个机灵,看那样子,若非没有双腿,简直就要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外臣……外臣惶恐,我……我主包藏了什么祸心?”丁承宗一脸茫然失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