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此事原本不是甚么秘密。”小周后轻轻叹息一声:“从善,从善……,唉!国主令从善为使,出使宋国,本是以示对宋的敬重,谁知赵匡胤蛮横无礼,竟把从善软禁起来不放,国主念及兄弟之情,时常为此怜伤。从善妻子体弱多病,夫君被囚于宋,令她忧心忡忡,时常来寻国主哭闹,惹得国主好生为难,听说她昨日又进宫来,气恼之下还曾出言不驯,辱骂国主。”
“竟有此事?国公夫人竟然这么大胆么?”
“怎么不是,内侍都知亲口所见,还能有假么,国主仁厚,虽受她辱骂,见她气怒攻心竟当堂吐血,却也没有怪罪她,还着令御医用药,待她气息平稳才送她回府。不瞒你说,国主向宋廷求还从善的国书已送出不下六次,宋廷就是不放人,奈何?”
折子渝沉默有顷,轻叹道:“宋人囚禁郑王,所图者何?难道国主还看不出来宋人用意吗?恕以茗直,国主做一才子,惊才艳艳,无人可及,做一国之主,却以风流名士自误,却恐有朝一日会误人误己。不管国主想不想做这江南国主,可他如今就是江南之主,身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呀。”
李煜听到这儿,气血上冲,当即走入,亢声说道:“孤称臣于宋,实因江南实力不及宋国,为百万生灵计,不得不俯首敛翼,以避锋芒。莫姑娘,你道孤是怕事之人么?”
“茗儿见过国主。”一见李煜走入,折子渝慌忙起身,与小周后一起向李煜施礼:“不知国主驾到,臣女有失远迎,恕罪。臣女……对国主并无不敬之意……”
朝中文武的苦苦劝谏,李煜可以不放在心上,却容不得一个小女子对他语含轻视,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子,当下沉着脸冷冷一哼,道:“孤今忍让,实因国力不济,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是畏怯宋国。孤虽文人,却有一颗武胆,有朝一日若宋国真敢侵我唐国,孤定会亲披战袍,执甲锐,身先士卒、背水一战,保我江山社稷。若是江山不保,孤便据宫自焚,也决不做他乡之鬼!”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小周后露出欢喜神色,赞道:“国主此言豪迈,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到国主有此英武之姿。”
折子渝深深望了李煜一眼,屈膝谢罪道:“茗儿不识国主方略,出言无状,冒犯国主,还请国主恕罪。”
李煜瞧见她眼中一抹异色,似赞赏、似钦慕,依稀便如女英当年第一次接到自己所赠的妙词时似惊似喜、似敬似慌的眼神,心怀顿时一畅,仿佛突然年轻了十岁似的,朗声笑道:“起来吧,林将军忠心耿耿,保国卫民,便连林家一个女眷,也是这般不乏英豪之气,孤很高兴。自古忠言逆耳,听来当然不太舒服,太宗皇帝能以魏征为镜,孤的心胸纵不及太宗,难道听不得你的逆而忠言么?”
折子渝嫣然一笑,那与小周后截然不同的女儿风情引得李煜心中一荡,伸手便想去扶她皓腕,折子渝已翩然起身,再次福礼道:“谢国主宽宏,国主回宫,当与娘娘有话说的,茗儿这便告退,国主、娘娘,臣女……”
“呃……不必,”李煜刚刚放出大话,怎好在她面前显得自己疏于处理国事,一得空闲就往后宫里溜,厮混于醇酒美人中间,只得说道:“且不忙走,孤已下诏令陈乔、徐铉入宫,与他们共同商议国事,马上就要回转前殿,你便在此陪伴娘娘吧……”
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瞟了小周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小周后与折子渝齐齐施礼道:“恭送国主。”
李煜最引以为傲的诗词才情不曾让这殊丽的佳人动心,只说几句国家大事便引来她钦慕敬仰的眼神,这让李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离开小周后的寝宫,他站在花径间略一思忖,他便吩咐内侍去传徐铉和陈乔,自向清凉殿走去。
受折子渝的影响,近来小周后言谈之间,时常也会说及对国事的担忧,别人的话李煜听不进去,可是小周后在他心中的份量却又不同,听过几回之后,他也有了危机意识,时常思考起唐国当前的处境和未来的出路。
要他主动伐宋,他是绝对不敢的,可是加强防御力量,他却没有什么意见,以前若有如此举动,他还有些忌惮会引起宋廷不满,如今契丹使节言语之间大有要与唐国结盟,遥相呼应、一南一北挟制宋国的意思,有了这样强力的支援,李煜的胆气便渐壮起来。平心而论,他也不愿雌伏于宋国之下的,如果另有出路,他怎会不加抉择,如今……是该好好商讨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堂堂男儿、一国之主,岂能让一女子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