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沉起来,他轻捻胡须,沉吟半晌,眼皮也不撩地问道:“那么,丁老弟是什么看法?”
他五官周正,浓眉如墨,看来有如一个胸无城府的赳赳武夫,可是此刻的神采,却透着一个官场胥吏该有的狡黠和深沉,让人很难揣度他的真实心意。
丁浩微笑道:“丁家是霸州地主,不过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嘛,讲的是和气生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尤擅借势而为。‘借鸡生蛋’、‘借地生财’、‘借船出海’、‘借机行事’、‘借题发挥’……
其实放眼天下,都离不了一个借字。王者以借取天下,智者以借谋高官,商人以借赚大钱,善于“借”的人,借他人之花献自身之佛,借他人之助登上事业之巅,借天时地利人和圆成功之梦。不借外力之助,而能凭空成就大事者,自古也无。”
赵县尉呵呵笑道:“然,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老弟此言大善,不过具体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丁浩打马虎眼,这赵县尉便也陪着他打马虎,总要听他亲口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才肯罢休。眼看着才这么论下去,两人就要谈诗论画了,如今主动操于人手,由不得他,丁浩不得不苦笑一声,稍稍点明道:“汴梁城里的赵相公要的是甚么?刘知府的罪证而已;京里来的那些上差们要的是甚么?尽快破案,功德圆满,讨得主官的赏识而已;你赵大哥要的是什么?”
赵杰打个哈哈,截断他的话道:“为兄食朝廷俸禄,为朝廷办差,鞠躬尽瘁,如此而已,哪有什么所图?”
丁浩微笑道:“既然为朝廷鞠躬尽瘁、披肝沥胆,这差自然是要办个清楚明白,才对得起自己的一颗良心。赵兄生性淡泊,做事兢兢业业,自然不求讨好上司,但是心中想必也愿把这差使办得漂亮,才对得起这身官衣,是么?”
赵县尉呵呵笑道:“你丁老弟想要的……自然是保全丁家了,可是……这世上难道有甚么万全之计,能打点得方方面面全都满意么?”
丁浩正色道:“兄弟已经说过,丁家实实是冤枉的,这些非法之事,或许是有,不过都是那徐穆尘一手所为,借丁家之财结交官府,借官府之威慑压丁家。如今丁家派我来查账,正是要借官威清此内害,只要把这个人查个清楚明白,还怕不能让上上下下各方各面的人马尽皆满意而归?”
赵县尉眉毛动了动,心道:“来了,他打的主意竟是要让那徐穆尘把所有罪责一肩背起。我与那徐穆尘已接触过几回,此人言谈行事滴水不漏,想寻他的破绽谈何容易,这丁浩虽有些聪明机智,毕竟阅历尚浅,他就不怕那徐穆尘被逼得急了,把丁家一股脑儿都招出来?若是那徐穆尘在公堂上招了供,拿出账簿证据来,赵相公、京里的上差、还有我老赵,那是都满意了,可是丁家却被装在里面,一个也别想逃掉了。这个丁浩有什么手段让那徐穆尘心甘情愿当替罪羊,他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第一百零五章 志向
赵县尉暗想,若这案子在自己手中有了结果,必受赵相公赏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入了赵相公的法眼,还怕不能青云直上?只是丁浩这弃卒保帅之计颇多漏洞,一个不慎,被那徐穆尘反咬一口,丁家就要满盘皆输,那时丁浩何去何从?
心中好一番思量,不禁又想起上次官印失窃的事来,上一次借丁浩之助,取回了自己的官印,这一遭说不定能借丁浩之助,换一枚更大的官印。为官者,从贫瘠之地往富庶之地平级调动,都是千难万难,每升一级都难如登天,如此大好机缘是万万不该坐视溜走的,于是把心一横,抬头说道:“那么,老弟想要为兄做些甚么?”
丁浩将那散落各处的账簿一指,说道:“丁浩奉了丁老爷之命,要帮官府清理账册,可是这账簿,尽被官府抄来,还请赵兄答允,由我清理账簿,其他的事么……,小弟自会料理。”
赵县尉颔首答应,又道:“丁老弟,为兄对你一直有招揽之意。上一次错以为你是丁家少爷,想你未必肯弃了家业去临清为吏,所以不曾向你提起。自我到了霸州,派人去打探一番,才知你是丁府一个管事。做我身边一个吏目,比那丁府管事也要风光的多。此间事了,如你有意,便可投到我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