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将主来了!”
忽的却有一人连忙惊呼示警,本来愤懑咒骂的一众将兵便立刻闭紧了嘴巴,而不敢当着周德威的面流露出半点怨意。
一彪亲卫骑军,距离此处供伤兵疗伤歇息的棚子也不过四五十步远的距离。周德威策马前驱,若有所思,有员亲随骑将催骑赶至他身边,并低声报道:
“将主,那伙兵卒忿声喧哗,看似也有散布忿言怨词,而动摇军心之嫌。按将主军令,须当立斩,以儆效尤……末将这便去拘来带头鼓噪之人审问?”
周德威闻言,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也朝着那边聚集了一众伤兵的棚子望去。他虽然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可凝视片刻后,却长叹了口气,便沉声说道:
“罢了……我下军令严查惑乱军心者定斩不赦,也是为稳固军心。那些儿郎已奋力厮杀几阵,他们方才说了什么,你也不必去责问。明日军法如旧,但今日的事,我不会追究……”
那骑将闻言低声领命,随即仍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周德威身后。实则自从藩汉军出征以来,将士怨言四起,军心不定,周德威也早已心知肚明,可他却也很理解那些心怀怨意的将士苦衷。
这些时日周德威一直沉甸甸的,感到压力极大。关隘之外,还有葛从周那个劲敌扎寨结营、严阵以待。周德威现在只能采取守势,尽量维持军心。然而史建瑭中伏战死、李嗣恩重伤不起、李嗣本为契丹所掳……一桩桩军情战报传来,更使得后唐诸路军旅的士气备受打击。
蒙先皇赏识提拔伊始,我为河东李家竭忠效死。如今这等形势下,也唯有竭尽所能,尝试力挽这等危局。只是如今我朝风雨飘摇、国事艰难,魏朝大举反攻,可恨契丹又从北而来,意图趁火打劫,这局势也不能再险恶下去了……否则我朝势危,只怕已是难挽天倾……
然而天不遂人愿,周德威继续坐镇娘子关与葛从周所部牙军对持,不过几日后……不仅关陕方面,便传来党项七部降从于魏朝,而定难军、鄜延路两处藩镇全境沦陷,后唐勋臣李存璋也已战死身故的消息……还有另一处藩镇节度,也已撒手人寰……
卢龙军李存贤,先前由于打治理藩镇军政事务操劳过度,便已经积劳成疾。而契丹萧阿古只、韩知古、王郁统领十万兵马侵攻燕云之地,他又带病出征,几阵交锋过后,却病倒于帐中……被护送回幽州治所之后,李存贤卧榻不起,后来听禀说契丹兵马趁势又攻破占取几处州府,本来便已是气息奄奄,更因急怒攻心,而病逝于幽州官舍中。
自骤然发兵侵攻昭义军以来,史建瑭、李嗣恩、李嗣本、李存璋、李存贤……这些后唐勋臣宿将战死的战死,病故的病故,乃至重伤不起、被掳至塞外……已折损了大批的将才,又接连丧师失地,更使得几路后唐军旅的士气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周德威尚还能镇守娘子关,与葛从周僵持下去……可位于成德军镇州的东线战场,山呼海啸般的狂野吼声震天撼地,无数的魏朝将兵如潮水一般朝着前方掩杀过去,还不过两刻的功夫,后唐中军本阵便开始骚动起来。
站在前排的士兵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望着已经朝着这边撞杀过来的敌军部众,也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朝着四周环顾过去,更有胆怯者不禁开始后退。
即便也仍有两三员后唐将官策马来回奔走,大声喝骂,以试图稳住军阵乱势,然而更多的人往后退去,直至开始转身狂奔,而意图尽快从这边战场中脱离,就连那些统兵将官,相继也都加入逃跑的人群当中。
毕竟后唐固然有周德威、李嗣源、李存璋……等元勋宿将凭着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与治军手段,而竭尽所能的激励麾下军旅的士气。可是其余隶属于太原治下的军旅受盘剥更为严重,军纪败坏,诸级将官也多是克扣关支军饷敛财的军中蠹虫……这般军旅能够发挥出来的战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