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瑚有些讽刺地道:“你原先被尹家的人施咒,确实是熔心之咒,后来又被戮情咒所覆消——”
有些恶咒不能同时存在,尤其是来自不同施术者的,通常谁更强谁的恶咒就能留下,另一个咒语会被抵消。
林瑚:“我就是后面那个给你下咒的人。”
苏陆如遭雷击。
紧接着,她心里涌起强烈的杀意。
苏陆甚至不太想问原因了,只想将对方千刀万剐,让他饱受痛苦而死。
至于他为什么要给她下咒?
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得罪他,多半就是父辈的恩怨而已,那与她何干?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自然是因为,比起杀你,当年我更想要你生不如死。”
他淡淡道,“然后我方才发现,若是不杀你,你迟早会将一个秘密公之于众。”
林瑚说着又打量她两眼,“这诅咒在你身上竟然又生出诸多变化,早知如此,我却是该早早抓些有灵根的半妖来尝试。”
苏陆深吸一口气,“那苏之岚呢?”
林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才反应过来,“当时带着你的那个人?她身上被尹家下了死咒,与我无关。”
说完又道,“哦,我想起来了,那人自称是尹朦家仆的弟子——”
尹朦那个家仆名为兰舟,他刺杀尹家二长老后重伤,遇到外出闯荡的苏之岚。
彼时后者尚且年少,离家不久,正在做些小生意,不想途中遇到一伙劫匪,险些被杀死。
兰舟虽然身受重伤,解决几个凡人却很容易,一时不忍就出手帮了她,将劫匪悉数宰了个干净。
苏之岚感念他救命之恩,就为他提供了住处疗伤,兰舟发现她有灵根,收徒引她入门。
当林瑚见到她时,她身中死咒,却极为坦然,只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了这一条命又如何。
“倒是个忠义之士。”
林瑚有些讥讽地道,“不是么?”
苏陆默不作声,心中杀意翻涌。
自己面前的是林井,林瑚只是附身了他,就算将这躯体杀死,林瑚大概也活得好好的吧。
是吗?
苏陆在脑内问道。
“不。”
黎这样回答道,“他的主元神正在此处,在你眼前,你若有本事,便可直接重创乃至杀死他。”
苏陆一惊。
林瑚元神出窍了?
她本来以为他们师徒俩是用了某种精神异术而同体。
因为——
元婴境以上能做到灵肉分体,魂魄离开躯壳禁锢得以自由行动。
但这举动极其危险。
若是长时间维持魂魄状态,可能就会变成鬼灵,不能再重新回归躯体。
而且元婴以上的修士本来很难被杀死,纵然躯体被毁得七七八八,只要元神尚在,都能有一线生机。
但若是魂魄在离体状态,其承伤能力就远逊于其肉身了,一旦受创又很难恢复。
若非特殊情况,寻常的修士根本不会这么做。
这些都是她从书上来看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元神离体之后,嗯,书上说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那也不至于几秒钟从扬州赶来中州吧?
这速度好像有些离谱了。
除非林瑚本人就在中州?
等等。
这些妖族被封印的冰山是在中州吧?
“现在已经是了。”
他沉声答道。
但他也不认为林瑚本人一定在中州。
“他们并非仅是师徒,大抵还血脉相连,故此能使用紫水传神之术。”
苏陆是听都没听说过,“魅修的法术?”
“别人也能用,只他们使起来确实容易些,你且看他的左手手背。”
苏陆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林瑚,然后不经意地瞥向其左手。
碧绿朦胧的荧光闪烁其上,刀刃渐渐拉长,竟变成了一柄纤细的长剑。
视觉、听觉同时被剥夺。
晶石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一大半已被狂风卷起,破损的碎片飘在空中。
林井的右臂被她废了,软软地垂在身侧。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似乎在回想什么事。
她全身上下,相继爆出无数伤口,鲜血飙射而出。
或者躲在暗处给他一击?
她的手臂柔若无骨,保持着十指交叉的动作,亦能从背后拧至胸口,双手仍然纠缠在一处。
这是极为精纯的敛息之术,从施展至奏效快得难以想象。
两人一前一后追赶着,越来越靠近寒渊的底部,白雾浓郁,阴气弥漫,甚至影响了灵力的运转。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他和半妖遥遥对视了一眼,看见那双金眸里尖锐的竖瞳。
此时苏陆才说,“你放心,你杀不了我,你那秘密也很快会传遍大江南北。”
然后,他忽然失去了她的气息。
“你的废话真是多。”
剑光所过之处,冰晶碎裂,山壁坍塌,深谷中回荡着连绵轰响。
它们急速交错层叠,织就出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
他微微牵起嘴角,“我本来也并非正统的魅修,否则在咒术一道上也难有成就。”
苏陆听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苏陆已经熟悉这个过程,但从未在短时间内尝试这么多次——
林瑚轻笑一声,“劣徒本不聪明,若是你们再多说几句,大约阁下真的能做到。”
发出了堪称崩天裂地的一击。
然后越来越大。
林瑚因此而感到厌恶,他更想看到她痛苦。
林瑚眼中的笑意渐渐凝固,“情敌?”
她莫名其妙地道:“你和我爹的区别就是一流家族的旁支和二流家族的旁支?这也要分个高下?”
灵压都没有半点痕迹。
苏陆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东西。
苏陆不禁感叹一声,“你知道的人族法术是真多啊。”
他的听觉很快恢复,眼前的世界也渐渐不再黑暗。
林井比她高了两个大境界,论理说根本不该被法术影响,或者最多是被削弱一下罢了。
不对。
一个手势奇怪的法印。
林瑚面上的神情有些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花样。”
因为法术施展成功,所以林瑚也不曾听到苏陆吐血的声音。
倘若是寻常的地方,在这样的灵力冲撞之下,整座山恐怕以及垮塌,而不是只塌了一些山洞。
苏陆:“你是我父亲的情敌,恨我母亲选了他,所以用戮情咒咒我,让我不能再爱上任何人?”
然而这些被坚冰覆盖的山石,以及四处聚簇的冰晶棱柱,还有那寒意砭骨的霜雾——
所以只想逃跑?
“我在救你,这种时候不该说谢谢吗?”
人面瘤们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苏陆耸耸肩,“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林家的事吧,你们几个称紫青仙尊为父亲,但都是他的侄甥,无论是按长幼顺序继承,还是按本事排序,你们下一任家主也该是你的堂姐啊?”
……
原先尾巴上的骨头就断了许多,这点时间也不够恢复,苏陆强撑着转身继续下行。
林瑚抬起手,抹去睫羽间凝聚的霜花,方才意识到怪异之处。
不过是一座冰山罢了,全盛状态的金丹境剑修,就可以一剑将之劈开。
“雕虫小技。”
这种法术通常在同境界的对手间才能成功施展。
绿剑上凝聚的光刃越发辉煌,直至汇成十丈长的巨刃。
她就这样消失在这个极阴极寒的冰冷世界里。
苏陆:“……虽然这件事不是很重要,但他是族长的直系子孙啊,咋就成了旁支?”
然后——
他看向旁边满身是血的半妖,“谢了。”
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