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叹了口气,无能为力“那就没了。”
“高城,三年的军校,一年的排长,三年的连长,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七年。”
高城点了点头。
“走吧!”
高城敬了个军礼,可走到团长办公室的门口,他又转了回来“我要再走了,七连可就剩许三多一个人了。”
王庆瑞背对着他“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高城无奈,只能离开。
回到七连的连部,他将调令放在办公桌上,坐在了椅子上,打量着这个已经待了三年多的屋子。这里有无数回忆,曾有过争吵也曾有过嬉笑,曾有过得意也曾有过失意。他开始一样一样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直到架子上的装甲车模型,他顿住了身体,想了想,将模型抱到了桌子上,像是个顽劣的孩童,将战车从左手边推到右手边,再从右手边推到左手边。
三年前,高城被提为连长,彼时他与许思行刚刚决裂,搬进连长办公室的第一天,他将多年来与许思行的通信都锁进了抽屉。今天,就在他作为钢七连连长的最后一天,是时候将这枚锁解开了。
高城从那战车模型里掏出了一枚钥匙,将钥匙插进锁头,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而他对许思行,对自己的心结,好像也就此解开了。拉开那被锁住的抽屉,一股陈旧的木质气息传来,入眼便是一张画,威风凛凛的装甲老虎带着生日帽,好不威风,他摸了摸这幅画,伸手将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那里面,是许思行这些年来,写给他的184封信。时间横跨了他们的高中,大学,和刚下连队的青涩时光。他随手抽出一封,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城哥: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粘人,刚打完电话,又要给你写信。
现在是凌晨2:32分,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做了一件错事,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梦里的你和爷爷都很生气,无论我怎么恳求,怎么做,都不愿意原谅我,不愿意见我,把我一个人锁在了房间里。我在房间里哭泣,可又怕你们听见我的哭声,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哭的。恍惚间,天地好像都变了,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带着血腥味儿的地下囚牢,身边恶犬的气息灼热而腥臭,他撕扯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一切。我就这样被它这样一口一口地吃干净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不会像梦里一样,再也不理我了?这么问可真矫情,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这只是一封无病呻吟的信,你还是不要理我了。
--许思行
高城看着这封信,开始回想,那是他转学的第一年,也是两人通信最为频繁的一年,他是怎么回的这封信来着?哦,对了,他当时刚到新学校忙得焦头烂额,好像真的没有理会许思行,没有给他回信。
高城眼前忽然出现了对抗结束那天,在营地与许思行的短暂见面。想到那个被他一次又一次刺伤的许思行,他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他又错了。
那个骄傲而又性急的高城,盖棺定论的东西好像永远是错的。
从前的他,没经历过信念崩塌的挫折,他看不上许三多,认为他只有兵的表,没有兵的里,没有血性也没有信念,可事实呢?许三多才是将信念履行的最好的人。
从前的他,没经历过无能为力的绝望,他生许思行的气,认为他是钢七连的叛徒,可事实呢?事实就是,他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所有人,将自己无法承担的心理压力,心安理得地转化为仇恨,全部施加给了许思行。
而许思行唯一的错,就是独自承担了一些,放任了他,让他心安理得地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他早该承认的,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