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进来禀报:“老爷,梅姨娘来了。”
“请她进来。”林如海还是那副淡然含笑的模样,面上看不出一丝不虞。
梅姨娘袅袅行来,服侍林如海更衣。
林如海坐在桌边,接过梅姨娘端来的清茶,轻抿了一口:“我记得你叫‘若雪’?”
“是,这个名字是太太起的。她说我姓‘梅’,古人有诗说‘梅须逊雪三分白’,而我当初生得白,因而起了这个名。”
“好名字。”林如海指了指旁边的小兀子,示意梅姨娘坐下:“我记得你当初生得珠圆玉润,怎么如今倒长得纤弱无依?是我让你太过操劳的缘故?”
梅姨娘不明白为何今天的林如海跟她说这些话,以往她来伺候他,他虽然仁慈宽厚,但并不会说些题外话,总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大抵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整日胡吃海塞,可不就珠圆玉润。至于操劳,服侍老爷是我该做的,哪里有操劳的说法,是我的荣幸才是。”
林如海收起笑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你恨我?或者是恨太太没有让你和侯载舟有情人终成眷属?”
“砰!”梅姨娘脸色瞬间煞白,吓得急忙跪下:“老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忽而想到什么,瞳孔猛缩,下意识去扶头上的簪子。
林如海按住她的手,轻轻把簪子拔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他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贾琏在一旁着急,这梅姨娘身上指不定哪个东西是毒药!姑父怎么还敢去碰!在碧纱橱喝茶的黛玉也恨不得去夺下父亲手里的簪子。
梅姨娘被发簪挽着的几缕青丝散落下来,见此情景,她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认命地闭了闭眼,泛红的眼角滚下一行热泪,皓齿紧咬红唇:“我没有恨过老爷,您对我很好;太太对我有再造之恩,教我识文断字,我更不会怨恨她。”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身患重病,也依旧儒雅温润,身上那股病弱更给他添了几分独有的魅力。
她在年少的时候,就爱慕自己芝兰玉树的男主人,家世显赫,位高权重。他那么温柔,自己端错了茶他也没有责罚,还温和地对自己说下次小心点。当他的妾,主母又善良,肯定不会太可怜……
可是自己只是太太陪嫁的女儿,就是一个卑微的贱婢,面对这样的人,无疑是异想天开。娘亲曾说“宁为穷□□,不当富人妾”,在看到贾家林家那几位姨娘的日子后,她才把这些心思压在心底。
那年她才十三岁,太太说老爷身边的长随人有本事,又长得端正,假以时日,一定会有出息。自己如果嫁给他,过些年月,对主子有功,一家人就能脱离贱籍,独立门户,以后儿女也不用为奴为婢。将来再不济也能当个管家媳妇。
娘亲觉得这门亲事很好,跟赵嬷嬷悄悄在太太面前说定。
可还是有一点不甘心啊……
直到在太太的撮合下,自己跟侯载舟的相处越来越多,原来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会跟自己说起在外面办事的所见所闻,会讲话本上的笑话来逗自己开心,会悄悄带回一串街头老杨家的糖葫芦,会冒雨出去给自己请医问药……
他还会抓住一点点空闲,亲手雕一株梅花送给自己当生辰贺礼。
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等到及笄就成亲。
或许跟这样一个人度过余生,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因为给老爷办事,他遇上了山洪,腿虽然废了,好歹人活了下来。
梅家见他成了废人,自然不会愿意将自家姑娘嫁过去,赵家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两家人闹到了生病的太太面前。
太太强撑着坐起来:“若雪,你愿意退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