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个个的,只会嘴上功夫!”抬眼见云姝浆洗衣服回来,她忙伸手去接,殷勤地替她捏肩,“好妹妹,你跟我说说,这上江行宫是什么地方?”
“我也没有去过啊。”云姝只觉得好笑。
“那你跟姑姑说说,能不能捎带上我?姑姑那么喜欢你,你说话,准管用。”
“这我可做不了主。”
“好妹妹,你只管试试,成与不成都无妨。”
到了景安那儿,景安一脸头大,可到底是拗不过她们:“随御驾出行非同小可,需得谨慎谨慎再……”
“再谨慎——”两人异口同声,拖长了音调道。
兰韫气极反笑,作势要拿手里的熨斗敲她们。两人一溜烟跑了,听得景安又在身后叮嘱,声音越来越远了:“可别闯了祸!”
銮驾两日后出发,云姝几人挤在一个队列里,初时还觉得新鲜,舟车劳顿,路途久了就叫苦不迭。景安就把脸一板:“现在后悔了?当初我劝,有谁听进去了?一个个都给我警醒着点儿,别出了差错。”
几人唯唯称是。
这个时节,上江行宫内湖的湖面上还结着冰,到了漓水,銮驾就停了。云姝随景安一道下来,收拾了自己的行囊。远远望去,三座飞檐宝塔呈品字形伫立在湖面中央,与远处的大殿一道沐浴在霞光里,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到了晚间,天气又冷下来,她们干脆围在寝房的廊下涮锅吃。酒足饭饱,又有几杯薄酒下肚,一个个都忘形了,胡天胡地地侃起来。
聊着聊着,就提出要作对子。
冬卉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手:“云姝会,她对得可好了。”
云姝瞪她一眼,又对旁人说:“你们别听她瞎说,我哪会这个啊?”
“你就别谦虚了。”冬卉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推到众人面前,“我见她写过字,她的字可好了,对子也写得好。”
“那都是摘抄先人的,叫我自己作,我可不会。就我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可难登大雅之堂。”
“当真不会?”景安姑姑笑道,“姝儿,你可不要藏拙呀。”
“我藏拙作什么?我要是真的会,可不紧赶着在你们面前炫耀啊。”
众人一听,也是一片哄笑声。
冬卉又道:“那你就弹琴,给我们助助兴。这可别推脱了,我可是听你弹过的。”
“是啊云姝,你就弹奏一曲吧,正好我与行宫的乐官有些交情,这边向她去相借一把。”不待她应承,景安已经离去,不刻就带着一把七弦琴回到了院中。
云姝拗不过,只好接过那琴:“那你们可得准备去洗耳朵了。”
说着她便坐下,将那琴搁到了桌案上,指尖挑动,试了两个音。音是乐官的琴,自然天天弹奏,音色倒是挺准。她也不再调试,低头便弹奏起来。
刚才还热闹的庭院,一下子便安静下来。琴声凄婉,悠长而清越,像是珠玉落入翡翠盘里,伶仃作响,声声入耳。所谓的“绕梁三尺”,也不过如此。
一曲毕,她缓缓将手放在琴弦上,收了尾音。
抬头一看,却见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愣怔地望着她,不由失笑:“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冬卉率先鼓起掌来:“弹得好!弹得妙!好好听!”
“真是胸无点墨。”景安啐她,“你就不能说说,好听在哪儿?”
冬卉顿时就哑然了,抓抓头发:“姑姑你也知道,我没读过两本书嘛。”
其余人也像是被这气氛感染,纷纷笑起来。正热闹,人群外忽的有人朗声笑道:“这是诗经里的歌词。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虽表达的是敬仰之情,字里行间,却也有爱慕之意。”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地,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仿佛落针可闻。
人群散开,显出侍从拱卫中的那道身影。皇帝只穿便服,倒不似大殿上衮衣冕冠那般威严冷肃,沉沉黑夜映出雪色的一张面孔,灯影下格外瞩目。他约莫是在笑,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一帮人似乎这才如梦初醒,齐齐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