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子可否,不要将今日所见告诉秦府。”
陆闻鹤神色如常,但胸腔中传来的炙热,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陆闻鹤,他此时的心潮澎湃。陆闻鹤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翩翩佳公子。世人受皮囊蛊惑,看不清他骨子里的偏执。唯有陆闻鹤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种人。他并非一开始便是国公爷定下的世子。陆闻鹤与其兄长,是双生胎。家中诞下双生胎是好事,陆国公刚开始是极其欣喜的。只是随着双生胎的长大,兄弟之间的差别越发大了,他们长相不同,为人处世也天差地别。当时陆国公仕途停滞,听信运道之说,便请来修道人算运势。修道人占卜片刻后,面色凝重地说道,双生子只能保一去一,否则便会彼此争斗,给国公府带来血光之灾。此修道人名声在外,陆国公对他信任有佳,不疑有他,便想要依照修道人所言,送走一个,留下一个。
至于留下双生子中的哪一个,国公府的人并没有争议。连怀胎十月的国公夫人,都未曾纠结不舍。国公府留下了温顺乖巧的兄长,而将不讨喜,模样阴沉的幼弟送到乡下。陆闻鹤离开国公府时,已然四岁有余。国公府众人,上至陆国公,下至嬷嬷丫鬟,都以为陆闻鹤年岁小,不记事。嬷嬷甚至放着陆闻鹤的面,悠悠叹气,只道陆闻鹤命道不好。
陆闻鹤坐在空荡荡的轿子里,脸上没有懵懂稚童的讨喜,面无表情地听着嬷嬷长吁短叹。
“同父同母,却是天壤之别。那位——”
嬷嬷没有提及名字,但陆闻鹤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的兄长,被选择留在国公府那位。
“我使了全部的身家,才换得在小少爷身边伺候,没想到还会有被驱赶到乡下的一天!乡下那是什么日子,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
丫鬟宽慰着嬷嬷:“国公和国公夫人,会将小少爷接回来的,毕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怎么舍得放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艰难度日。”
嬷嬷闻言,并未舒展紧皱的眉峰,只道:“莫要哄我,小世子康健一天,为了国公府的运势……”
哪里还会有接回陆闻鹤的日子。
嬷嬷带着陆闻鹤,到了乡下。如嬷嬷所说,乡下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吃喝穿用,与国公府是天差地别。也许还存着回府的心思,嬷嬷一开始对陆闻鹤还算用心。只是国公府渐渐遗忘了乡下的小少爷。嬷嬷便将所有的委屈,尽数倾泻在陆闻鹤身上。
嬷嬷的嘴中满是咒骂,谩骂着陆闻鹤不讨喜,脸色阴沉地像个异类,若是他像小世子一样,爱笑性格温顺,留在国公府的,便会是他了。
身上青青紫紫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让陆闻鹤双腿发软,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嬷嬷谩骂的话语,传进了他的脑袋里。陆闻鹤闭上眼睛,在想国公府的高床软枕,是不是比茅草堆成的“床”要柔软许多。国公府的美食珍馐,是不是没有硬馒头的臭味……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
在乡下养到十岁,陆闻鹤终于有了回国公府的机会。站在雄伟恢宏的国公府前面,一身破布衣衫的陆闻鹤显得格格不入。国公府接他回来,并不是要让他重回国公府,而是彻底斩断与陆闻鹤的关系,在宗族面前做正式的见证。陆闻鹤心中毫无起伏,面上却装出黯然神伤的模样,惹来了许多心软的奴婢的疼惜。
这些奴婢悄悄给陆闻鹤送来了消息,让陆闻鹤更清楚陆国公的打算。
陆闻鹤在国公府游走,与突然跑出来的小世子迎面撞上。白衣金带,粉雕玉琢的小世子被众多奴仆团团围绕。陆闻鹤倒在地上,顺手抓起一只模样小巧的鸟雀。
它的羽毛光滑,眼睛圆溜溜地转着,比乡下的山鸟漂亮多了。
小世子想起了自己的爱宠,着急地唤道:“雀儿呢?”
围绕在他身边的奴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很快,小厮发现了陆闻鹤手中的鸟雀,他伸出手一把夺走,将鸟雀小心地呵护在手心。小厮不认识陆闻鹤,陆国公既然想与陆闻鹤斩断关系,便要将消息隐瞒的紧紧的。看着陆闻鹤身形消瘦,宛如薄纸的模样,小厮以为他是哪个奴婢的孩子,偷偷地在国公府玩闹。小厮为了讨好小世子,扬起手臂,重重地打在陆闻鹤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