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蓁出生没多久,他们就帮她在城郊置了五亩地,芸娘父母双亡后,因其父是戍边战死,朝廷也给了一笔抚恤金,余虎都用来给芸娘买地了,每年的收成租金都叫芸娘自己收着当零花。
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的最大目标就是帮余蓁和芸娘各自买下一套房。
长安的房价是真贵!
随便一座普普通通的房子,就要两三百贯钱,稍微好些的就是七八百。
当时余虎一年的俸禄是四十贯,周氏作为他的妻子,身上有个五品诰命的品阶,虽无什么特权实权,但每年也能同样拿四十贯的俸禄,加一起就是八十贯。
本朝有高|薪|养|廉之意,因而在此之外,每月还能领不少禄米、菜蔬……
像余虎一类中低阶的官员,一家老小靠俸禄丰丰富富过日子是足够了。
但大手笔的支出却还是很难拿出来。
硬生生靠攒钱全款买房,简直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慢慢挑选合适的房子,一旦选定,再找个信得过的地方借贷,定下月息和每年固定的还款额度,日后一点点还欠款。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长安城里最大的放贷机构,不是赌场酒坊银楼……而是那些整日敲着朗朗钟声的寺庙。
没错,就是这些剃着光头,整日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大和尚。
大庄严寺的大慈和尚原本与余虎一样,在秦王李世民的军队里做火头军,但他没余虎运气好,没能得到未来皇上的青眼,天下太平之后,心里一阵空虚,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到寺里出家了。
如今……专门负责大庄严寺的对外放贷事宜,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这和尚挺讲义气,给别人都是四分的月息,轮到余虎便只收三分。
即便如此,两套嫁妆房买下来,余虎夫妻俩身上也背了十几年的欠款,预计还完的时候,都已经到花甲之年了。
本来周舅舅是想“赞助”一些的,但那几年周家的收入一直不稳定,旱涝不保收,一年富一年饥,即便他是诚心要给,但余虎和周氏也实在不好意思收。
知道家里背债之后,余蓁跟阿娘学习刺绣针线都认真许多,就指着早点出师,弄点手帕香囊出去卖,给阿耶阿娘减轻负担,芸娘也把自己的零花钱都贡献了出来,整天琢磨着怎么补贴家用。
只不过……没等到余蓁的绣活儿挣到钱,也没等到芸娘想出什么赚钱的好法子,这笔欠款就一夜之间还清了。
皇上赐下的抚恤金……很多。
……
在敦国公府待了大半日,用过晚膳,李治便携着余蓁告辞了。
马车上,李治还在对圆婶做的那道烧鱼赞不绝口,先时见他喜欢,周氏还专门请圆婶把菜谱配料抄了一份,临走时亲手交到随行的德福公公手里。
平康坊临近东市,每日过午,市门大开,便是一派热闹景色。
余蓁看了一会儿行人摊贩,转而放下撩开的帘子,回头对李治笑道:“妾倒没想到,殿下与舅舅这般投缘。”
晚膳的时候,就听他们在那里聊天了,明明初见时一个谨慎惶恐一个淡淡客气,这才过了多久?都是能相互敬酒的关系了。
“周伯是有见识的长者,他说的好些事情,孤原本也在玄奘大师所著的《西域记》中见过,周伯词语朴实,一些书中迷蒙之处,借由他的口说出来,便如拨云见雾一般,叫孤对西域诸国的了解更添一层,孤如何不心服?”
余蓁便道:“妾听过玄奘大师的名号,荐福寺的住持说他是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每次谈起,都是谈不绝口,妾也想读一读那本《西域记》,只是一直寻不到。”
玄奘大师是前年回长安的,只用一年,便完成了《大唐西域记》,此书几一问世,就受到朝廷官员和王公贵族们的一致追捧,彼此传抄借阅,又因刚收笔不到一年,热度还很盛,外面书肆根本买不到,就算偶尔流出几本抄本,也会很快被人订下买走,简直一书难求。
“这有何难?”李治笑道:“宫里内文学馆收录了好几册,孤书房里也有一套全本,回去就叫人给你送过来。”
想了想,又说:“方才听闻余夫人有咳疾在身,正好,孤的私库里还有几盒上好的川贝,也一并让人拿来吧。”
余蓁微怔,随即笑容扩大。
马车行过一家酒肆,一阵风过,浓郁的酒香飘到车内,李治闭目一嗅,赞道:“好酒!”又一招手:“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