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里只是收敛了,没有跟着那个鞋店姑娘,但他绝对没有放弃,没有死心。证据是每天都会躺在大学门口的纸包鲜花。
今天他和桑尼出去聚餐,在酒厅里差点唱起歌,回来时,当汤姆·黑根外出路过这儿,看见扎卡里的车停在学校外,他想起这件亟待解决的小事,于是敲下对方的车窗,让扎卡里无法拒绝地撤离。
扎卡里没有拒绝,他再一次离开了。但看他低下的谄笑的眼睛,他似乎还会像幽灵一样再次飘回这个学校来。
随后,汤姆·黑根站在自己的车门前,想了一会儿,走进了这所大学。
他是家族内唯二受过完整的、系统的教育的人,更是一名法律顾问。
汤姆·黑根再次和眼前的美术学院的学生搭话,他的温和态度消解了对方的警惕。
和特蕾西有过几面之缘的戴维斯逐渐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他透露的信息很有限。
很快,戴维斯忍不住对汤姆·黑根说起他的荣耀,多奇怪,他至今为止最骄傲的一件事,竟然是为班上一名出尘绝伦的少女作了一幅画,然而谁又能说,那不是属于他人生中难以忘怀的黄金时刻——
从第一次老师从点名册上抬起头开始,在所有人面前点到她的名字,清楚地看到她站起来时的样子时,只有这位老师没有忘记说话。
他发愣地咽着口水说,“tracie,特蕾西……”
“请你来到教室中央,抱着这个陶罐,看着这束四散开来、局部凋零的葡萄风信子。麻烦你保持这个动作……直到我喊停,麻烦你了。”从台上走下来的老师在那双烟蓝色的眼睛下,语气溶解了惯常的严厉,变得异常柔和。
那一堂课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如此的漫长。
下课铃响起。
总是被老师夸赞的戴维斯完成了他的作品。
特蕾西站在教室的中央,窗户透过窗帘的光线使她的皮肤微微发光,就像一块儿冰。她低垂着眼。美得让人捏不稳笔。当完成那副画时,戴维斯以为自己度过了缓慢的一生。
现在那副作品就挂在教学楼第一层的展示墙上,蒙着清亮的玻璃,戴维斯甚至忘记了身边的同伴,燃起一种异样的兴奋,问汤姆要不要去看看,一只手腾出来拉住汤姆往教学楼走——
此时,今天的下课铃急促地响起。
汤姆·黑根手上的石英表也跳到正中间,直指手臂上凸起的静脉,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来。
人群中,他忽然看到特蕾西,空气突然变得很静,手表也像是停了,他终于看见特蕾西。“……那就是她,对吗?”
毫无疑问,那就是特蕾西。
汤姆的眼睛像被刻作了雕像的一双眼。
心脏猛地窒住,血液中漫开一种奇异的电流。
一位脾气暴躁的园丁曾宣称,葡萄风信子“绝对是球茎植物中最棒、最可靠的真正深蓝色之源”。但看看特蕾西,她的眼睛是镶嵌在上身的两颗宝石——那是活着的、纯粹的淡蓝。
天空也不比这美丽。
她穿着最平凡的学生制服,身影纤细,棕黑色的长发披肩,发梢微微卷起,看起来就有一种冷漠而挑逗的香气。
那张连画像中都难以寻觅的脸庞上,表情其实很平淡,没有笑意,只有美丽,因而显得格外的脆弱易逝。特蕾西在背景模糊的人群中朝汤姆·黑根走来,姿态拨动人的心弦,直到她站在他面前,抱着书,抬眼看向他说:“我想你是来找我的。”
她看起来,完全就像一捧入口甘冽的泉水。有着一种阴郁的,着魔一般的,几近碎裂的脆弱感,以及淡粉的嘴唇。
汤姆·黑根的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仿佛献祭似的,被牢牢地牵引向特蕾西。
他惊疑不定,略带犹豫。同时尽力表现得平静的外表下,饱含着狂跳的欣喜与难言的冲动。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汤姆·黑根看向她手中怀抱着的书,醒目的封皮——《frankenstein(1818)》。
科学怪人弗兰克斯坦,一本讲述妄图比肩上帝的科学家,偷盗尸块,却创造出了一个怪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