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表也停在这一刻,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这个男人每天都会到鞋店里试着挑选一双鞋。
有回特蕾西的父亲出来等她,远远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后有一辆车跟随,黏在身后不紧不慢,路过特蕾西时,车窗里丢出一束花,沾满露水的百合混着鲜艳的玫瑰,砸在特蕾西脸庞下的脖颈处,最终滚落在地上。这简直是一种挑逗的侮辱。这使她的父亲感到愤怒和惊恐,如果下次,这个下流的成年男人跟在特蕾西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没人的地方……那还有谁会知道他宝贵的女儿会遭受什么可怕的事?
在这个意大利人备受歧视,搬砖都要比有色人种工钱少十几美分的年代,他不能指望别人。
被引进房间前,惊惧疲惫的父亲在花坛边等了一会儿,当他进去,房间内鹅黄色的灯光晕晕着,让他瞬间感到一丝温暖。
带有扶手的座椅上,教父维托·唐·柯里昂在颜色沉稳暗红的桌前抚摸着一只猫。
特蕾西的父亲第一次见到他,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意,和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打扰的谨慎。
教父年老的模样镇定,而且充满魄力,但他待人很亲和,既然已经给了特蕾西的父亲阿拉迪诺私下面见的许可,就不会做出晾着人的举动,他请阿拉迪诺坐下,递给他一根雪茄。
阿拉迪诺攥住这根雪茄,背依旧塌着一半,但也鼓起了一些苦涩的勇气,他坐下,平视着教父的眼睛,低声诉说:“……我很抱歉,教父,我来到美国的将近十年,却没有来到这儿见您,没有真诚地亲吻您的手背。直到现在我需要帮助了,我想起了您,这是一种令人不耻的行为,因此在诉说一切前我不得不先对您道歉。”
教父的大儿子桑尼在阿拉迪诺左前方的柜子处站着,拿着一杯黑葡萄酒,喝了一口,静静地听。
特蕾西的父亲,阿拉迪诺知道自己送出的五千美金微不足道,柯里昂家族的一处赌场日收恐怕都不止如此,但他还是想给出自己的诚意。
“……这绝不包含任何雇佣的含义,这只是我现在能给出的全部真诚和乞求。我愿意完全地尊敬您,由衷地愿意为您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
阿拉迪诺讲述了议员儿子对特蕾西越发不规矩的纠缠,越来越富有占有意味和攻击性的追求。
“他不断跟随着特蕾西,像鬣狗一样流着涎水,他穿着最好的西装,衣冠楚楚地来到鞋店,居高临下地跟卑微的鞋店老板商谈婚事。他威胁我,说,”讲到这儿,阿拉迪诺的声音变得哽咽,“如果他没有得到我愿意将我的女儿嫁给他的许可,那么他只好让特蕾西有一个不得不嫁给他的理由——例如当众的不贞洁、不知道父亲是谁的藏在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人会接手的身为议员情妇的意大利女人……”
听这些时,维托·唐·柯里昂看得见阿拉迪诺对家人的重视和爱,急欲保护的焦灼。
他还看到了阿拉迪诺那一张备受恐吓的比蜡还苍白的脸庞。他耐心地听完,随后思忖一下,张开嘴出声道:“我的朋友。”
是的,阿拉迪诺,一个普通的鞋店老板,畏惧纷争和暴力,死板而诚实地相信美国社会,对家人无比重视的意大利人,最终选择了柯里昂。
为柯里昂家族献出友谊后,同样来自西西里的阿拉迪诺已经是他的朋友了。
维托·唐·柯里昂谦逊的神情,以及平稳和煦的语气安抚了阿拉迪诺,他很快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其中牵涉到的议员尚且在柯里昂人脉中的一节,何况是对方并非独子的儿子,比起战俘假释、黑手.党家族的摩擦、武力的报复之类的事情,帮助一个鞋店老板的女儿摆脱议员儿子不合理的纠缠,只要考虑清楚,实在是很小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