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祭司大人不是因为我才答应收留他们的吗?”程澹施施然回到桌后坐定,重新铺纸舔墨,落笔作画。
“……”张玉凉一时无言以对。
如此一来,就连后悔的话也不好说了。
“你就是仗着我……纵容你。”
张玉凉盘腿坐在他身旁,懒懒倚着他的左肩,手一挥,古琴再次横于膝前,清叙引柔和的曲调缓缓奏起。
“或许吧。”程澹笔尖横斜,勾勒出一床七弦琴的轮廓,“你可听过恃宠而骄?”
张玉凉的琴音更添三分雀跃,笑道:“若我能让你恃宠而骄,也不是件坏事。”
“你既这么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琴下有台,台边有人,程澹细细描绘着以张玉凉为原型的画中人背影,随口道:“我不想听清叙引了,换一曲好吗?”
张玉凉拨琴的手依言停下:“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记得你说过,何时我想听接梦道音了,你便弹给我听。”一笔绘出张玉凉披散的长发,程澹停笔,托腮闭上眼准备聆听,“之前你只弹了一段,今日便继续吧。”
“好。”张玉凉丝毫没有因为他修为不足而犹豫,指尖勾挑,魔音再起,正是接着上一回结束的地方重新弹奏。
诡魅曲调在程澹眼前回旋成血色光影,他仿佛误入了自己内心深处最血腥黑暗的世界。
头顶是透不出一丝光芒的夜空,脚下是缓慢流淌的冥河,无数双惨白的枯骨鬼爪从河里探出,抓住他的脚腕,想将他也扯下去一同沉沦。
与上次不同,程澹这回完全放弃挣扎,放任自己顺着足下传来的力度跌倒,沉入冥河底端,在昏暗的天地、在白骨之间长眠。
世界倏然静下,所有嘈杂纷扰都在血色水波中迅速远去。
最黑暗的地方,也是最静谧的地方,最适合休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