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你们共同上下学,因为绵绵柳絮喷嚏不断,踩着滑轮逆风而奔,把好事的班级同学起哄“戈登的小男朋友”的声音甩在脑后,于是一喊就喊了多年。逐渐长大,你发现他并非对这称呼一知半解、懵懵懂懂而是全无所谓,这坦荡几乎是一种羞辱,一股没来由的失望漫过心尖,被藏匿妥帖。
夏天韦恩包下一整个避暑山庄,父亲们坐在桥头垂钓的时候,你如一尾剑鱼游泳而迪克只在岸边踩水玩。你不停诱惑他下水,他却不敢挪动步子直到布鲁斯换上泳衣,朝他张开手臂:跳吧,我会接住你。而他皱紧脸蛋屏住呼吸,扑进怀抱激起水花一片。夜晚你们在木屋后的林中探险,采摘蘑菇、荡过藤蔓,伸手拢住萤火虫。如此微小闪烁的地上的银河没有哪个孩子可以拒绝,你珍重地将满瓶萤光递给迪克,自己扭过头大呼小叫同父亲炫耀。却听见背后迪克砸碎瓶子,你好不容易收集的星星点点就此散开,笑容凝固在嘴角。
“迪克,你干什么?”
它们寿命短暂,难得自由。他神情平静,黑暗中的玻璃眼珠湿润而野性:“芭布斯,如果我是萤火虫,我一定会恨你。”那种山林中的动物对自由的极端追求第一次在他身上初露端倪,彼时你只觉得美丽,并不感到危险。
秋天你们离家出走,二人在枫叶遍布的山林野营,你和他躺在两个睡袋里,因淅淅沥沥敲打帐篷的雨声胆战心惊,伸出睡袋的手紧紧相握。迪克告诉你也许第二天醒来我们就被冲走了漂浮在河道上很快掉下悬崖瀑布,你的理智告诉他:这显然有悖地理。
但理性无法停止降雨,也不能止住他掌心那片海的蔓延。你的保护欲驱散了你的恐惧,有一种做点什么转移他注意力的责任感,于是提出电视剧中看到的闺中密话。你们从暧昧的春梦谈到理想型,迪克难得有声音拔高的时候,他微笑着描述对某种类型的喜欢,轻飘飘地把话题抛给你:“小芭,你呢?”
你几乎不过脑地顺应他的话继续下去。他描述的对象多金而英俊,温柔又优雅,是多少哥谭男男女女的梦中情人,你自然也会颇具好感。但某种直觉让你咬住舌尖,直直看进他被黑夜染透的眼睛。你在瞬间意识到那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迪克对布鲁斯·韦恩的侧写,对你的考验。你声音发抖:我更喜欢你这样的类型,金童。
迪克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柔软的双手握住你的紧紧倚靠在胸口,你不知为何联想到父亲腰带上的手铐。
“芭布斯。”他声音甜美得像个梦,“你能这样说我真高兴。”
几乎就是从那一夜开始,你开始了解真正的迪克·格雷森。他似乎把你排除了威胁范畴,语言变得真实而冷淡,昔日那个尽善尽美、蜜语甜言的男孩被层层剥离,暴露出真实的面目。你无论如何也不该喜欢这个用你做幌子外出约会,或者把玫瑰花随意丢弃在后院然后一把火焚烧,只在烟熏火燎中露出满足笑容的男孩。可悲剧在于,你爱上了被他依靠的感觉。你倦怠了成为被保护者,而迪克早在初见时就发现了你的软肋。
十五岁的迪克身量抽条,不再需要层层叠叠的棉袄,他衣衫单薄,点冰起跳三周半,轻而易举地吸引整个公园人的目光。可他会在表演结束后跌跌撞撞滑向你,把自己撞进你的大衣里,分享你的围巾,小声说“冻死我了,还好有你。”就像你知道他身手极佳,却任凭他人把他摁上储物柜,直到你出现在走廊尽头大声喝止。这是他控制你的手段,可你难以自拔。
你会忍不住给迪克找理由。他恶劣,却货真价实地给人提供快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人的需求。他如此畸形,起因却是从小没有得到正确的教育甚至被人羞辱,而布鲁斯只填充了他的物质,却没有真正做好一个父亲……而你,你太过盲目,一直以来没有看见他心理上的种种问题并向专家寻求帮助。你理应保护他,把迪克·格雷森紧紧护在怀中。
多年后成熟的局外的你回看,他确实有一种让人前仆后继的能力,你差一点也要永陷其中。
但终究你打破了那魔障。又或许因为自始至终,他从没有把你看做猎物。
你和迪克的分别发生在十六岁他向你告白。那一刻心脏加速跳动、脸颊发红是真的,下一秒就自发沁进冰水也不假。你故作平静地继续手下的事,轻声细语:是为了什么?
他不打算对你隐瞒,他不屑于对你说谎:b最近有些提防我,我想也许有个女朋友会……
你重重地放下水桶。
恰如你所料。
一切的一切,与你无关。当他看向你的时候,总是穿过你的发丝,落在他的私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