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蝶顺口道:“不只醉,还一直乱叫。”
慕容鼎不禁问:“我叫了些什么?”
晓蝶道:“你有时叫着爹爹,有时叫着小黛,但是叫得最多的……”她的眼神,一直看到慕容鼎的心中去:“你整夜都在叫着:南宫玉。”
慕容鼎浑身一震:“南、宫、玉?”
晓蝶看着他的脸色,轻叹一声:“不错,南宫玉。他是你什么人?”
慕容鼎咬了咬牙:“南宫玉,他是我的仇人。”
晓蝶喃喃地重复:“你的仇人?”
慕容鼎点头道:“不错,他就是我曾说过的那个从不饮酒的朋友,就是那个曾经叫过我大哥的人,他、他也是杀死我父亲和两个哥哥,毁我全家的大仇人。”
晓蝶听得呆了:“朋友、兄弟、仇人!”
“朋友、兄弟、仇人。”慕容鼎抬起头来,声音已经嘶哑:“我是慕容家庶出的第三个儿子。我们三兄弟,分别是三个母亲所生。在这种大家庭中,妻妾争风,我与两个哥哥的感情并不融洽。再加上我母亲早亡,为了避开哥哥们的明争暗斗,我干脆离开家门,混迹江湖,做一个自在逍遥,不求名利的浪子丁容。后来,我与师妹连黛遇上了他——南宫玉。我们一起结义为兄弟,虽非亲兄弟,可是这一份情义,犹胜过了自家的亲兄弟……”
“……到如今,天意弄人,我们反成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慕容鼎看着窗外,不胜凄凉:“在他与我父亲决战之前,我曾经约见过他,我劝他放下仇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苦苦执着,不肯放弃。直到今天,我才能明白他那时候的心情。不是不肯,而是不能,我们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世家子弟,我们血管中流的是我们先祖的血液。对着这个家族,我们有不可卸的责任。作为世家子弟,我可以放弃世家的尊荣风光,却不能逃避生就的责任,我可以放弃家族中的地位,却无权舍弃我血管中流着的血。直到这一刻,我与南宫玉易地相处,我才能真正明白了他。”
慕容鼎自嘲道:“多可笑,我与他作兄弟的时候,我不能了解他。而只有在我们作了仇人之后,我反能做他的知己。”说着,不禁哈哈狂笑起来。
晓蝶缓缓流下了眼泪,颤声道:“三郎,今生今世,南宫玉有你知他,我想他纵然是死,也可无憾了。”
慕容鼎看着晓蝶眼中流下泪来,心中震憾不已,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晓蝶脸上一行清泪,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那一刻,慕容鼎竟有一会儿的晕眩,心中迷惑不已,眼前的晓蝶如梦如仙,却又是活生生地有血有泪,那一行清泪,流到他心底深处,他的心中,也是又酸又喜。只觉得心神不能自持。他与连黛从小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可是在连黛面前,他却从无这种心魂俱醉的感觉。
慕容鼎看着她哭,心都痛了,伸出手去,帮她擦去眼泪,道:“好了,你别哭了。”
晓蝶扑到他的怀中:“不,三郎,我不是哭,我只是太感动了,我只是情不自禁,就象是心神震憾,忍不住就要流下泪来。”
慕容鼎不禁抱紧了她:“晓蝶,我也是。”
两人静静相拥,不知多久。慕容鼎忽然放开了晓蝶:“可是,我还是要走。”
晓蝶抬起泪眼,看着他:“我知道,可是……”她转过身去,擦去眼泪,她的背影轻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终究要走,我是留不住你的,可是,你走了以后,我、我怎能再回到从前的平静无波?”
慕容鼎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软了。他走上前一步,叫道:“晓蝶——”
晓蝶回转身来,她犹豫了一会儿,作了一个决定,回头道:“三郎,我什么都不会,你教我好吗?你能不能教我学那些东西,琴棋书画,品酒游戏……甚至是穿衣打扮,”她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方问:“好吗?”
慕容鼎心中感动,晓蝶若开口留他,未必留不下他。她却一点也不肯勉强他,这般尊重他的心意。他走到晓蝶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好的,好的。”
晓蝶伸手抚去脸上的新泪,轻轻地说:“这样,当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有办法打发时间,就象是你仍在这儿陪我似的……”
慕容鼎轻轻地说:“是的……”
蝶梦(3)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得象神仙一样逍遥快活。晓蝶果然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难怪,她独自一个人在深山中,纵有世上最齐全的物品,也不懂得如何使用。慕容鼎这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的衣服总是新的,东西为什么总未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