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白布重新盖上,宁昱凯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丧礼……简单一点,反正也没什么人会参加,我想把她的骨灰跟我阿公放在一起,他老人家到过世前都很担心我妈的情况,让他们互相作伴也满好的。」

「嗯。」宁昱凯握住她的手。「妈的后事我来处理。」

冉撷羽没拒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告别式非常简单,一切化繁为简,仅是简单安排上香,前来参加的人只有冉撷羽几个较为亲密的朋友,还有母亲在疗养院里的看护,过程异常冷清。丧假一共八天,但她不想休这么久,索性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后事,准备回到职场。

从火葬场回来的当晚,冉撷羽便将自己所有的「家私」全拿出来,她迫不及待想妆点自己,那可以让她漠视光鲜亮丽表层底下腐败的真实。她没事、她很好,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宁昱凯走入房间,看见她把化妆品散了一地,跟她说:「你明天不用回去上班了。」

冉撷羽不懂。「为什么?」

「你的假还有很多天。」他坐在床上,静静瞅着她,这些天她态度如常,一滴眼泪都没流,不该是她会有的表现。「你需要多休息。」

「休息?我休息得够了。」她不理他,继续把玩着她的家伙们。

宁昱凯看她这副样子,坚毅的眉拧起。前一阵子,他本以为她还在消化失去至亲的伤痛,但现在看来,她根本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别弄了。」宁昱凯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那无意义的拨弄动作。「撷羽,看着我。」

冉撷羽不理他,一手被制住,她挣不开,索性用另一只手收拾物件,全当没听见。

「看着我!」

他一字一句,充满力道,冉撷羽无法反抗,只得依言抬眸,赫然惊见眼前的男人脸容憔悴、表情严肃,一双因疲惫而凹陷的眼紧紧睇望着她,目光不知怎地使她有些惧怕,她想挣开,但不只手腕,就连脸都被他的另一只手彻底制住,动弹不得。

她眼底浮现的脆弱拧疼了他,倘若可以,他愿她一辈子都能活在虚幻里,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慈悲,他不得不狠下心来漠视她内心的祈求,即便眼眶发烫,他仍坚决道:「撷羽,妈已经死了,我们都参加了她的丧礼,你亲自为她捡骨,放进塔位里的,你——」

「我累了。」冉撷羽截断他未竟的话语,脸上是一片冰封的麻木。「我想睡了。」也许一觉醒来,她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或者连她这个人的存在都只是梦里其中的一环,真正的她,其实生长在一个快乐家庭,无忧无虑,一点都不缺爱……

「撷羽!」宁昱凯一把扯过她,用力得几乎在她肩上留下痕迹,可她恍若未觉,只顾着挣脱,不愿再多听一句,宁昱凯只得使出力道,不许她逃开。「妈已经死了!她死了!你听清楚了吗?她死了!」

第十二章

啪!

偌大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冉撷羽瞠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望自己的掌心,她颤着手,那儿传来的痛楚鲜明刺骨。宁昱凯转过脸来,白皙的颊浮上一道红痕,显见这一掌力道十足,可他并未动怒,一双黑眸柔柔看望着她。「冷静一点了吗?」

「我……」她嘴唇掀动,目光迷离,看着被她屡次伤害的男人,始终站在她的面前,寸步不离,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爱。

他黑黝黝的眸子直盯着她,一步都不打算走开,让她莫名觉得可怕,不由自主撇开头。「我以为……我只是作了一个梦。」

「这不是梦。」

是,她知道,她亲自去看了母亲最后一面,参加她的丧礼,替她捡拾骨灰,最后再置入塔位里。这一切过程太鲜明,鞭笞着她,她多渴望这只是一场过分清楚的梦境,可却不是……

她漂亮的眸子显得空洞,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她推开他,以梦游般的姿态走入浴室。宁昱凯跟着她,看见她爬进浴缸里,然后缓缓坐下来。刚使用过的浴室还有些水气,她不在意,此刻她已彻底被悲伤浸泡,只等着发霉溃烂。

冉撷羽环住自己,身躯缩成一团,脑袋斜靠着冰冷的磁砖墙。这是她脆弱至极的表现,把自己藏入一个难以得见的角落,任其发烂。过去他曾多次在各种不同死角发现她的踪迹。他弯下身来,唇吻落在她的额际、眼角、唇瓣,感受到她的痛。而她痛,他也并不好过。

「撷羽,哭出来好吗?」

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劝诱着她。她苍白的唇抖颤着,哭……她想哭……但哭了就是承认这不只是一场梦,而是现实。现实里,她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