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用五倍子、乌桕煮水,将乌黑的头发胡乱揉成一团麻黑灰白色,又往脸上抹了几把,扮成一个驼背弯腰的老太婆,和把脸抹的灰白的小陆子一起,进了建德城。
建德城里,到处都是齐军俘兵,每一家药铺和医馆门口,都站着两三个,三四个垂头丧气的俘兵。
大街上,最多一刻钟,就有一队巡逻的兵卒,牵着齐军俘兵经过,慢吞吞经过。
衣甲鲜亮的南梁兵卒,不停的推着拍着齐军俘兵,让他们挨个打量着行人。
建德城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一个镇子,每一个村口,都设了不只一道岗,每一道岗上,都有至少两个齐军俘兵。
城里城外,戒备森严,几乎是挨个查看,一遍又一遍的查看。
再往外面些,巡逻的骑兵小队就多起来,十人一队,或是用绳子牵着齐军俘兵,一路奔跑跟着,或是将齐军俘兵捆在马上,排梳一般,一队队一遍遍的梳过。
“他们到底俘了多少人!怎么这么多!世子爷这仗是怎么打的!”小陆子看的提心吊胆,忍不住低低抱怨了句。
“俘兵多,说明死得少,不是挺好。回去吧。唉。”李桑柔叹了口气。
南梁兵已经找成这样了,他们人生地不熟,又不能露面,更没法找,先回去吧。
一连四五天,老叶一边送信,一边小心的打听着这是怎么回事,那是怎么回事,隔一天两天,回到脚店,将打听到的各种各样的信儿,转告黑马和李桑柔。
信儿很多,李桑柔听下来,七八成不靠谱,靠谱的那两三成,全无用处。
至于卫福和其余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一样一无所获。
再过三四天,老叶的信全部送好了,他得返回铜陵,接下一波书信了。
李桑柔这里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急的李桑柔满嘴苦涩。
睦州这些策略,必定出自武将军,一进睦州,她就闻到了熟悉的味儿。
她一直很忌讳和武将军对上,和武将军对上,她和他谁胜谁负,多半要看天意。
老叶不能再耽误,一早启程,赶回铜陵接信,又是一天毫无收获,夜晚,李桑柔直直站在窗边,仰头看着被窗户掩了一半的月亮。
杭城大军能和武将军所率潭州军前后夹击世子大军,那就是南梁朝廷听了武将军的警示,听从了武将军的调度。
现在,这睦州完全是武将军的作派风格,那就是完全听从了武将军的号令。
就是说,武将军还是南梁的主帅,而且一言九鼎。
这会儿,文彦超和黄彦明两路大军剑指杭城,蜀中那边,九溪十峒袖手,文顺之和窦怀德两路大军必定势如破竹,一旦收复蜀中,乔安所率万余骑兵精锐,必定率先沿江东下,驰援文彦超、黄彦明部。
武将军既然还是南梁主帅,那这会儿,他就应该在文彦超和黄彦明大军对面,正在耽思竭虑,调度军队,防守反攻。
那里,才是关乎南梁生死存亡最要紧的地方。
他肯定不在这里,他最关注的地方,应该是文、黄两路大军,不可能是世子。
这里,是他在遥遥指挥,在作战之余。
再算上从这里到杭城的距离,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
再加上这边守将得到禀报,武将军那边,再禀报上去,多了,她能有两天一夜,两夜一天,最少,她也能有一天一夜!
李桑柔眼睛微眯。
她得发出绚丽显眼的讯息,广而告之,让世子看到,让世子来找她,假如世子还活着的话。
怎么发讯息呢?什么样的讯息,能够传的足够远,能够像这月亮一般,仰头者皆能看见?
李桑柔细细想着,片刻,眉头微舒,露出丝丝笑意,往后退了几步,抱起床上的被子,蜷缩在床角,合衣而睡。
……………………
第二天一早,卫福奉了李桑柔的吩咐,带着老云梦卫老仆,一身素服,径直进城,在城里最热闹的大街上,一路买买买。
太阳升到头顶时,卫福买好了东西,雇了二三十个健壮挑夫,挑着买来的诸般物什,排成一长串儿,出了建德城门,大步流星,直奔离建德城十来里路的大慈寺。